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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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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19-06-13

本文共 73320 字,大约阅读时间需要 244 分钟。

 

  二十一、真相

  那你什么时候,才会爱上我?

  明明已经过了好几天,但那晚他轻声问出的一句,却一遍遍地在耳边回响,缠绕心头。
  原来自己还是软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才会又一次地退缩。
  一个人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看人间万象,正是一日之晨,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又是平常一天的开始,或许有人抱怨工作太忙薪水太少,或许有人因为家庭不睦而无比烦恼……而她,却要感谢上苍依旧能让她看见阳光。
  忍不住想,他可会对她失望,可会对她失去耐心,认为她是在欲擒故纵,然后渐渐厌倦彼此之间这猜心的游戏。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有多么羡慕别的女子,可以站在心爱的人面前,勇敢坦荡地告白,被拒绝了,痛哭一场,得到回应,欢天喜地。
  恍惚中,听到电话铃响,急匆匆地跑过去拿起话筒,耳边响起的是温婉如水的声音。
  “郑姨。”她轻唤。
  “小欢吗,今天是圣诞,听风又有应酬吧,我派人去接你,你到我这来过好吗?”
  “好,谢谢郑姨,一会见。”她回答,轻轻挂掉电话。
  “来,尝尝我的手艺,”郑姨笑着往冷欢碗里布菜,“我母亲是扬州人,常做淮扬菜,所以我也被影响了。”
  冷欢尝了一口,不禁赞道:“您这蟹粉狮子头清淡鲜香,嫩而不腻,倒比富春茶社还强上许多。”
  郑姨笑道:“听风也最爱这道菜,以前每逢他放假从大学回来,我总是要给他做。”
  “他读的什么大学?”
  “他没跟你说吗?”郑姨微讶,随即一笑,“也是,这孩子向来不爱招摇,想当初,他是最高的成绩进的帝国理工数学系,后来毕业时,他的导师千方百计地想让他留校作研究,他硬是回来帮二爷做事了。”
  冷欢乍舌,原来叶老板果真不可小看,差一点就成了世界上最风骚的数学家。怪不得开个赌场财源滚滚,难道深知概率统计的奥秘?
  “现在是年底,诸事繁杂,二爷年纪毕竟大了,有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听风肩上的担子很重,那个赌场,其实不过玩票而已,真正要他操心的,是伦敦这一片。所以这阵子他要是顾不上你,你多体谅他一些。”
  冷欢点头,在Mayfair区他的住处,他站在窗前俯望指点,她早已为叶独酌的庞大产业而震慑过。
  只是此时听着郑姨的叮嘱,她明白眼前的这慈爱的老人,分明是将她和叶听风看作一对,这让她尴尬又心酸。
  其实她和他,算是什么呢?恐怕连当事人也说不清楚。
  吃过饭,郑姨领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古香古色的庭院里,竟栽了一片梅花,此时暗香扑鼻,疏影横斜,在月色下美得动人心魄。
  “那天匆忙,也没时间带你四处转转,”郑姨指着回廊右边一个房间,“那以前是听风的住处,他大学毕业之前,一直都住在那。”
  冷欢有些好奇:“我可不可以进去看看?”
  郑姨笑道:“当然可以,你随便看,我去给二爷沏壶茶。”
  冷欢目送着她离开,然后走到那间房前,轻轻推开门。
  房内的一切,都一尘不染,看来即使没人住,平日也是有人悉心打扫的,以至于窗台上的盆景,也长得格外茂盛。
  手抚过桌面,会忍不住想他当年,是否也曾埋头苦读,挑灯夜战,又或者,如其他男生一样,最底下藏着一本武侠小说。
  椅子下还放着一个篮球,那时,他一定是一个俊逸少年,在场上奔跃时,会吸引无数倾慕的视线。
  家具都是红木,配合着庭院的旧式风格。她觉得,他该是不喜欢这硬梆梆冷冰冰的摆设的,因为他自己的家里,都是那种舒服到躺下去不想起来的沙发。
  站在书橱前,她细细打量架上的书目。
  基本都是英文书,有数学专业的,有历史传记,有关于法律的……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格。最中间那排有本厚册子微微凸出,她忍不住伸手抽下来。
  拿到手里,才发现是一本相册,她微笑,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从前的样子。
  原来即使年少时的他,也是一副冷淡骄傲的样子,只是他身边总是出现的一个小女孩,她并不熟悉。
  是谁呢?心里微酸地想到柳若依,发现五官并不像,更何况他那天好像说的是他们大学才相识。
  往后再翻了一页,相册骤然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发出响亮的声音。
  她的脸瞬间刷白,紧紧地盯着翻开的那页。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那个女子?
  她缓缓蹲下,浑身颤抖,慌乱的目光落在两人一张张微笑并肩的照片上,她猛地闭上眼,整个人都像落进深寒的冰湖,冷得彻骨。
  ——你好,我是Teresa,中文名叶观雨。
  清楚记得,那女子和父亲一起坐在她面前,笑魇如花。
  其实,她很喜欢她,那样一个如阳光般灿烂的可人儿,是除了她之外第二个能让父亲真正开心的人。
  从小到大,她就知道父母之间是有问题的。人前他们貌合神离,背后更是相敬如冰。母亲是富商出身,而父亲却是来自贫农家庭的军人,在那个讲究根正苗红的年代,母亲被家里逼着嫁给父亲,他们之间有太多不合之处,若不是为了她,为了他们彼此的地位,恐怕他们早已分道扬镳。
  叶观雨与父亲在一次酒会上相识,是第一个能让父亲带到她面前的女人,年轻漂亮的名模,却蕙质兰心,二十几年来,她也是第一次看见父亲可以笑得这样舒怀。
  有时候她会想,若不是因为她的病,若不是因为父亲出事,他们一定会在一起,幸福安稳,父亲不会狠下心对叶观雨说决绝的话,叶观雨也不会以死相随。
  ——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只是他却小瞧了我。我敬他,如父如兄,我爱他,是唯一让我心动的男人。小欢,我要你明白,从始至终,我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冷欢一直不明白,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表情幸福却又忧伤。她也一直不相信,如今这世道,还有谁会爱得那样刚烈决绝。
  直到第二天她看见了报纸上已传得满城沸沸扬扬的新闻。
  叶听风。
  叶观雨。
  听风,观雨。
  她居然一直不曾发现这两个名字是如此相称。
  原来他的出现,从来就不单纯。
  ——那就不爱。
  ——我们在一起,只在一起。
  多么甜蜜的诱惑。
  从一开始,他就撒下一张网,等着她一头撞进去。
  怎么可能不爱?
  又如何能够忘怀?
  到如今,她已在劫难逃。
  一直在犹豫,在挣扎,若交了这颗心,能否给他幸福。
  可原来,他等的只是她的沦陷,却根本不稀罕她的情。

  二十二、强撑

  想走出你控制的领域

  却走进你安排的战局
  我没有坚强的防备
  也没有后路可以退
  想逃离你布下的陷阱
  却陷入了另一个困境
  我没有决定输赢的勇气
  也没有逃脱的幸运
  我像是一颗棋子
  进退任由你决定
  我不是你眼中唯一将领
  却是不起眼的小兵
  我像是一颗棋子
  来去全不由自己
  举手无悔你从不曾犹豫
  我却受控在你手里
  许多年前爱听的歌,当时年少懵懂,不知情愁如斯,如今听来,字字刺心。
  叶听风进门时,听见的便是一室歌声,飘渺清冷的女声,歌词听不真切,只觉哀怨中有一些绝望的味道。
  许是听到了关门声,坐在电脑前的冷欢转过头来看他,那一瞬间,她脸上深刻的迷茫与哀伤让他心里纠结了一下,不及细看,下一秒她已甜甜一笑:“回来了?”
  他走到她身旁,搂着她一起坐下,伸手轻抚她的头发:“在做什么?”
  “从郑姨那回来后,听歌玩游戏,”她笑,“乖吧,像不像个称职的情人。”
  “倒像怨妇,”他低笑出声,“好吧,我的小情人,不问你的金主给你什么圣诞礼物吗?”
  她摇头,很没兴趣的样子。
  “把手给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冰凉的触感已经贴上腕间皮肤。
  Cartier的Love系列手环,珠宝界的神话,她怔怔地看着他牢牢地锁住她的腕,然后将配套的精致螺丝刀收回自己口袋。望着手环上闪耀的钻石和螺钉的花样,她有些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生之锁。
  这是多少女人梦想的定情之物,然而对于眼前这个男人而言,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物。
  有些讽刺,是不是?
  “这样,我没法解开。”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开口,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
  “我知道,”他微笑,“只有我能打开。”
  她失笑:“实在不行我去切割。”
  他挑眉,有些不悦地捏她脸颊:“你敢。”
  她轻叹口气,转身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呼吸他的气息。
  “听风。”她幽幽地开口,声音有些模糊。
  “嗯?”
  “我不会逃走。”只是到如今,逃也来不及。
  他整个人一僵,随即仿佛没听见她说什么似的,微笑着问:“刚才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没什么,”她浅浅一笑,“听了首伤心的歌。”
  “多愁善感的小东西,”他捏她小巧可爱的鼻子,“既然听了会伤心,那就别听。”
  她的嘴边艰难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没有说话。
  知道哪首歌听了会让人伤心,可以不听。
  那如果知道爱上某个人会伤心,可不可以让自己也不爱?
  “饿吗?”她问,知道他在外面应酬多是喝酒,吃不了什么东西。
  “嗯,”他点头,“今晚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海鲜粥,我去拿。”她起身要往厨房走,他却拉住她,在她唇上轻轻印了一吻,极度宠溺,然后才放她走。
  走进厨房,关上门的那刻,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在脸上彻底汹涌。
  自从那天她说出那句离不开他之后,他越来越温柔,望着她的每个笑容,对她轻声说的每一句话,在她唇间烙下的每一个吻,都仿佛她是他相爱多年的人,让他捧在手心里疼。
  可是,敏感如她,亦没有错过他眼里藏得深刻的冷光。
  有时候会想,他与她,究竟是谁入戏太深。他演得投入,只为了等她的沉沦。她假戏真做,却因为难以自拔。
  “玩数独么?”他指指电脑屏幕,很不屑地,“真笨,错了这么多。”
  她微笑,点头默认。
  是的,她错了。错在以为她在他心中有值得爱的可能,错在以为她爱他爱得还不是很深。
  她喂他喝粥,舀出一勺吹凉了,再凑到他嘴边。
  他聚精会神地替她往表格里填数字,电脑微蓝的光覆在他的脸上,他的侧颜是如此好看,让她久久移不开视线。
  想象着,他们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可以不富有,甚至时常会为了生活琐事而争吵,她每天打理好家务等他回家,一起吃晚饭,聊天,为了争看不同的电视节目抢遥控器抢得不亦乐乎,有时她会怀疑地检查他的衬衫上有没有陌生的香水味或口红印,或者偷偷计算这个月他的钱都花在哪里了,他工作忙加班夜归的时候,她会煮好夜宵等他,然后他这样替她玩她玩不下去的游戏,躺在床上的时候,可以不莋爱,但睡前一定要亲吻对方。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想赖床,她想陪他再睡会也好,结果一睁眼他上班已经迟到,然后都手忙脚乱。一起逛街的时候,注意到有美女走过,她一定会马上挽紧他的胳膊,恨不得挂在他身上。偶尔心血来潮去买彩票,用两人的生日或者恋爱纪念日,想着中奖了一起游遍世界,然后买个靠海的房子幸福终老……
  “怎么了?”疑惑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她回神,才注意到他看着她,目光犀利。
  她这才发觉,自己捧着粥碗,泪流满面。
  她摇头,然后慌乱地拿起桌上的抽纸,试图抹掉脸上她失控的证据。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的手缓缓地抚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往后躲,他却将沾着泪的手指送在她面前,口气势在必得:“为什么哭?”
  “我只是,”她艰难地张嘴,却无法找到合理的借口,“只是想到一些难过的事情。”
  “哦,是什么?”他问,不依不挠。
  她已经退无可退——藏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她咬唇:“我父亲。”
  棕色的眸子瞬间冰冷,他转开视线的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二十三、告白

  十二月三十一日,入夜的牛津街如同白昼。冷欢一个人跟在人群里漫步目的地走,自Boxing day之后,全英真正进入了岁末打折狂欢季,到处都是on sale的字样。

  走到Bond Street的时候,Selfridge里人潮汹涌,冷欢想了一会,还是走了进去。
  一眼望去,里面都是疯狂的购物者,手上挂满了黄色纸袋还流连忘返。前面的路被人挡住时,她正好停在Burberry一件五折大衣旁,只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便有人说了声抱歉,匆匆地伸手拿走。
  冷欢忍不住摇头失笑,这阵势,真的是拼命了。
  好不容易挤了出来,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于是在Marks&Spencer买了寿司和啤酒,然后打车到泰晤士河。
  还未近零点,Big Ben下已经聚集许多新年倒数的人,冷欢慢慢踱到河边,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打开拉环喝了一口酒,入口冰凉纯净,淡淡的苦涩,然后胃里渐渐热起来。
  Stella Artois,比利时的牌子,对于啤酒冷欢向来没什么概念,只不过因为他喜欢,所以她想尝试。
  忽然觉得自己果然是无可救药——穿着他的毛衣,戴着他的耳钉和他送的手环,还喝着他爱的啤酒。
  铃声响起,她从口袋里掏出电话。
  “在哪里?”他在那头问,声音温和。
  “Big Ben附近,河边。”她简短地回答。
  “我一会到。”他挂断电话。
  河岸很长,人也很多,叶听风走了很久,才看见角落里那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人坐在这,不冷吗?”他在她身边坐下,望着她的侧脸轻轻问。
  她摇头,却环住了自己的双肩。
  他微笑,脱下自己的大衣罩在她身上,她却拉起一半,把两人拢在一起。
  河面吹来的风很大,可彼此这样靠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好美。”她望着对岸轻叹。
  远处的London Eye,今夜流光溢彩,分外夺目,如一轮耀眼的光环,笼着五彩缤纷的颜色。
  这样的景致,也难得看见,好景总不常在。
  “逛了一个晚上,有什么收获?”他搂着她问。
  她把身侧的袋子拎到他眼前,里面只有无印良品的笔记本和彩色铅笔。
  他有些哭笑不得:“你倒是好养,比小孩子还容易满足,我以为这几天所有的女人都应该疯了。”
  她轻轻一笑,靠在他肩头。她真正为物欲而疯的时候,这满大街的人有几个及得上?那种无论怎样挥霍也填补不了心中空洞的感觉,谁又能体会到?
  让人真正失常的,从不会是物质。
  远处的人群开始喧闹起来,她看看表:“快倒数了,我们去吧。”
  抬起头,所有人都看着Big Ben的指针,而她,却偷偷地在看他。
  十,很高兴在今年遇见你。
  九,你是我生命的中的惊喜。
  八,亦是我逃脱不了的劫难。
  七,我会记得所有因你开心的时刻。
  六,忘记一切悲伤的原因。
  五,如果可以。
  四,能不能少恨我一些。
  三,我想一直陪在你身边。
  二,不管能多久。
  一, 我爱你。
  “我爱你。”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转过头震惊地看着她。
  她的声音,居然那么清晰,在他耳边响起,温柔而坚定。
  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那一句告白,却似惊涛骇浪,生生地席卷进他心里。
  “你说什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晦涩。
  她微笑,踮起脚在他颊边印上轻轻的一吻,然后重复:“我爱你。”
  说出来,忽然觉得无比轻松,仿佛压在肩上的千斤重量,瞬间全都卸了去。
  反正,结果向来只有一个,她也早已猜到,只是不敢面对而已。可是再逃避,又能躲到什么时候,怎样都是越陷越深。
  之前的忐忑与内疚,其实都是多余。他本就是个难得动心之人,拈花笑看世界,她曾猜想他为何独独对她偏爱有加,如今早已都有合理的解释。
  她的心,如果是他执意想要的,那么就拿去吧。
  只是她亦不会坦白,她是个没有未来的人,这样,能让她稍微觉得公平一些。
  原来一个欺,一个瞒,也能皆大欢喜,他苦心布的这局棋,她陪他下下去,若命运弄人,她不得不中途离席,他也不会心痛难过,也许反而会觉得败兴无趣。
  就这样吧,然后等尘埃落定的那天,看究竟谁输谁赢。
  叶听风望着眼前从方才就一直在微笑的她,眸光深不见底。
  一直以来,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他无法分辨此刻心里那一些难以名状的暗涌和激荡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
  他以为彼此仍要纠缠一阵,却没料到她这么快就弃守。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浩浩荡荡地兵临城下,全副武装地准备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而她却突然大开城门,夹道欢迎。
  她望着他的目光,太过清澈坚定,让他下意识地想避开视线,而颊边那温存轻柔的一吻,却还仍留有微热的触觉。
  周围的人群开始散去,他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那一刻,他失去言语。
  而她,低头挽住他的臂,什么也没问,只是轻轻地说:“我们回家。”

  二十四、夜归

  飞机平稳地降落在M市机场,冷欢隔着机窗向外望去,远处的高地绵延起伏,天空悠远澄净。

  短短几天,却恍若隔世——是心境变了么?从以前的犹疑不定,到如今的孤注一掷。
  下了机再坐上早已等候的车,冷欢一直沉默不言。
  “怎么了?”叶听风转过头看她,目光带着探究。
  她摇头,视线从窗外收回,安静地把头靠在他肩上,一只手放在他胸口:“有些累。”
  他淡淡一笑,吻了下她的额。
  铃声响起,他伸手朝西服内侧的口袋掏电话,冷欢乖巧地从他身上退开来,继续倚在坐位上看外面的风景。
  他看了下电话,又看了她一眼,才拿起来接听。
  “喂,若依。”
  他的声音,温和动人。
  冷欢紧紧地盯着窗外的远山,咬紧牙根,蜷紧拳头,既已决定,就不能允许自己的脆弱。
  “嗯,刚回来,一切都好。”
  他的声音和电话里隐约传来的笑语,还是不停地往她耳朵里钻。
  忍不住猜想,柳若依知道他带她去伦敦吗?这样的问候,是因为大家闺秀的贤良淑德,还是像他们这样的天之娇宠,早已熟谙男女之间的游戏规则,所以彼此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那就晚上见。”
  他挂断电话的那刻,她的背脊微微一僵。
  “我今晚不能陪你。”他望着她开口。
  她回头一笑:“没关系,你忙。”
  他目光微冷,紧紧地盯住她的脸:“明后天我也可能没时间和你见面。”
  “没事,正好我朋友结婚,我要去帮忙。”她依旧浅笑,却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微抖的嘴角。
  在心里对自己说,她能理解,她也能接受,他已给她了这么多天相处的时光不是吗,所谓雨露均沾,新人旧人,他都要顾全。
  可是他的视线却突然冰冷无比,阴骛的神情复杂难解,她能感觉他身上有藏着隐忍的怒气,但却不知他为何如此。
  她又做错什么了吗,她已经让自己如此大方,甚至卑微,他还不满意吗?
  车子直接开到冷欢的宿舍,下车的时候,她低头拿自己的包包,他却按住背带,阻止她的动作。
  “听风。”她不安地看着他,有些局促。
  他伸手抚住她的脸,忽然倾身吻住她,霸道而热烈,怔忡间,他已放开她,神色如常。
  她依然处于震惊的状态,于是抽出自己的包,急急地说了声再见,就匆匆下了车。
  他并没有跟出来,车子转了个弯,就疾驰而去,不带一丝留恋。
  看着渐远的车影,她的心忽然纠结。微痛的感觉,夹杂着深深的失落,盘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也许终其一生,她都猜不透他的心。
  婚礼上顾言诺穿着洁白的婚纱,明艳的笑容映亮了冬季的天空,被爱着的女人从来都是漂亮的。
  冷欢微笑地拥抱她,那一刻,她感觉悲凉,想起年少时因为烦恼在野外吹风赛车,想起霜露的夜晚因为失眠而一起辗转反侧。看过的风雪轮回着飞翔,爱过的人却不断成长。
  于是对她说,你的选择是对的。如果有一个男人值得深爱,为他抵上命也值得。
  流年似水,如果停留太久,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消耗。
  而自己却不得不停留。
  人潮涌挤中,冷欢望着飞来的新娘捧花,一步步地后退,任身边的人争先恐后地往前抢。
  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等到她恢复意识时,怀中芳香扑鼻。
  转过身,李乔的笑容阳光般灿烂:“恭喜你。”
  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花,心里却酸涩无比——她是最无资格获此殊荣的人。
  那晚冷欢喝了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次酒,在顾言诺殷切的叮嘱下,李乔送她回家。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窗外隐约呼啸而过的风声和音响里回旋的歌声。
  You and I moving in the dark, bodies close but soul apart
  Shadow smiles and secrets unrevealed
  她知道自己在哭,否则窗外不会有那么多雾。
  I’ll give you everything I am, everything I want to be
  I’ll put it in your hands, you could open up to me
  Oh can’t we ever get beyond this wall
  Cause all I want is just once to see you in the light
  But you hide behind the colour of the night
  “你醉了。”若有所思地声音缓缓地漫在夜色里。
  清澈的泪水随着心痛散开,她的脸上凉凉的。
  车子慢慢地停在路边,然后有温暖的怀抱环住她,一声轻叹响在头顶:“不开心吗?”
  “我不是机器人,”脆弱的低泣从他肩头传来,她的意识已经开始不清醒,声音模糊,“……就算是机器人,不高兴的时候他还会短路……”
  她有些稚气的胡言乱语让李乔有些想笑,低头看见她满是泪痕的睡颜,心口却微微抽痛了一下。
  迟疑地盯着她柔润的唇,他缓缓低头,凑上去,吻上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一怔——什么时候,他喜欢一个女人也会这样战战兢兢了?她甚至不是他遇到的最出色的女子。
  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发动车子,继续开上回她住处的路。
  在她包里翻出钥匙,他打开车门,然后小心翼翼地抱她出去。
  单元大门前有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黑暗中有一点星火在闪亮。
  “麻烦你帮我开下门好吗?”李乔抱着冷欢,向那人喊了一句。
  那人没答话,走得近了,两人看清彼此的长相,居然都是脸色一变。
  “叶大哥。”李乔看着他,礼貌性地叫了一句。
  叶听风的视线落在他怀里的女人身上,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把她交给我,你回去吧。”他淡然开口,面无表情。
  李乔微笑,隐忍怒气:“叶大哥不是已经有了若依姐吗?”
  叶听风一笑,不以为意:“你的女人比我少么?”
  李乔盯着他不说话,目光却异常凌厉。
  这一刻,他很想对眼前这个神情倨傲的男人说,这个怀里的女人,她不一样,她拥有的幸福已经这样少,她根本就玩不起这样的游戏。
  可是,话到嘴边,他又生生地吞了下去——他不忍心,怎么忍心。
  咬牙将冷欢交到叶听风手里,他警告:“请你善待她。”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从他手中接过钥匙,叶听风冷冷一笑,抱着冷欢打开门走进去。
  李乔盯着砰然合上的门,双拳骤然握紧。
  进了房间,将怀里的人放到床上,叶听风有冲动想叫醒依然酣睡的她。
  衬衫胸口传来一阵凉意,他这才发现她脸上的泪痕。
  她该死的又哭什么?
  从刚才看见她在李乔怀里的那刻,他的情绪就一直处在气恼当中,此时更濒临沸点。
  在床边坐下,叶听风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三天未见,他刻意冷落她,她居然也没找他。
  今晚在楼下等了一阵,却亲眼目睹另一个男人送她回来,而她竟然敢醉得不省人事。
  越想越气闷,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想弄醒她。
  她却顺势搂住他的手臂,抱在自己的怀里,像是找到了一个很安心的依靠。
  轻浅而有规律的呼吸掠过他的手背,他身体微微一震。
  “机器人也会不开心……我是最糟糕的机器人……”尚未清醒的声音忽而呢喃,“李乔,我快没电了……”
  他的神色瞬间凝重,表情闪过一丝阴霾。

  二十五、弃守

  一夜好梦,梦里是许久之前那个夜晚,忧伤的Nocturne钢琴曲,相扣的手指,交缠的视线。

  醒来时头痛欲裂,笑容却仍漾在嘴边,朦胧中睁开眼,对上一道炙热的目光,冷欢的笑容顿时僵住。
  “看到我很意外?”他开口,声音冷淡。
  “不是,”她讷讷地嘀咕,“怎么会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他微笑,眼里却有薄怒,“还是你希望是谁?”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解释,有些郁闷地看着他森冷的脸色。
  随即,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你在吃醋?”
  想到这个猜测,她居然有些想笑——会是真的吗,这个男人正为她心里泛酸?
  叶听风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静静地盯着她,表情深不可测,看得她渐渐底气不足,不由悻悻道:“就当我没说。”
  “想我么?”他突然问,声音里居然有隐隐的渴望。
  “想,很想。”她叹气,脸颊贴在他的胸口,她向来抵抗不了他这种不经意的温柔。
  “为什么不来找我?”他抬起她的脸,视线对上了她的。
  “可以吗?”她咬唇,轻轻皱眉,这份感情里,她向来懂安分,知进退。
  “我给了你钥匙。”他对于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悦。
  伸手从床头柜上的花束里抽出几支玫瑰,她凑近闻了闻,然后举到他眼前:“漂不漂亮?我拿到的捧花喔。”
  他浅浅一笑,深深地瞅着她脸上的神色变化:“待嫁心切了?”
  她一怔,随即撇开视线:“没有,我早已失去这个资格。”
  “解释。”他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过的黯然,低下头,他欺近她,看着她无措的样子。
  她沉默地微缩肩头,拿着花的手颓然放下。
  要她解释什么呢?其实他一直就把她看得很透,他只是享受这样的过程——明明知道她的挣扎,却残忍地要她将自己的心伤坦白地数给他看。
  “听风,”过了许久,她轻声开口,手牵住了他的,“你假装我们现在在教堂,假装我们正要结婚……神父就站在我们面前……”
  她双眼微红,却努力地微笑:“他会问我,冷欢小姐,你愿意嫁给叶听风先生,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他吗?”
  她感觉他握着她的手,猛地颤了一下。
  她强撑着笑,哽咽着开口:“我会回答:我愿意。他又会问我,那你愿意无论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乐、贫穷或富足,都一样爱他、伴他、安慰他,一辈子相互扶持吗?”
  他震惊地看着她脸上的决心,心狂跳起来。
  “我会回答,我愿意,因为我那么爱他。”
  他紧紧地盯着她,她笑着流泪,声音却异常轻柔:“然后神父也会问你,叶听风先生,你愿意娶冷欢小姐为妻,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她吗?”
  他不语,却几乎承受不住内心的狂潮汹涌。
  “看,你会和现在一样沉默,”她依旧笑,眼里却有哀切的水光,“所以,这就是我的解释。”
  她的手从他掌握里抽出来的那一刻,他的心狠狠地拧了一下。
  按住她的肩,他俯身悍然地吻住她,疯狂地噬咬着她的唇舌,收紧的双臂几乎挤掉她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她的泪水不断地自眼角滚落,他徒劳地去吻,却发现那灼热的液体一次次地烫着了他的唇,也烫痛了他的心。
  “别哭,欢……”他咬牙轻哄已然崩溃的她,焦虑地唤她的名字,却发现她仍然不停地轻颤,泪流不止。
  忍不住低咒,他的心里有些懊恼,捉住她的双手,他将她按入床褥间,他狂乱而热烈的吻细碎地落遍她的全身。
  泪眼朦胧中她看见他的目光,炽热专注,却又有些无措——只有在这彼此疯狂缠绵的一刻,她才能看见他的动情。
  握住她的腰,他狠狠地冲入她的身体,只有她温柔的包围里,他也才能证实自己的存在,更深地感受她对他的渴望,她的热情,她的无助。
  在他激烈的攻击下,她低泣着颤抖,双手死死地掐进他的双臂,炽焰贯穿她的意识,燃遍她周身。她在烈火里挣扎,想反噬他,要他尽数承受她所受的煎熬与失措,第一次,她如此失控地放纵,震惊之余,他更凶猛地进占,直到她发出破碎的哭喊,再没力气与他争斗。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安静。
  他望着累极而昏睡的娇颜,微微失神。
  并非有意要将她逼到这种地步,只是自昨晚起,心中就有一股闷火烧得他胸口泛疼,他用尽所有心思逼着她为他动心,也为她伤心,享受她因他而起的一切喜怒哀乐,可如今,他已经觉得有些东西在悄然起着变化,对他而言,这是太过陌生而危险的感觉。
  她太过美好,美好到让他有时会忘记自己的初衷,再纠缠下去,他已无法再预料将来的事情,没有胜算的赌注,他从来不下。
  也许,到了该了断的时候。
  拿起电话拨通,他淡淡地开口:“若依,你前晚说的事情,我答应。”

  二十六、下厨

  “这里!”远远地,柳若依着一身白色洋装,站在路边挥手。

  叶听风打了下方向盘,平稳地将车停在她身旁。
  柳若依一坐进车厢,一缕飘渺的淡香弥漫开来。
  “什么牌子的香水?”叶听风扫了一眼她永远无可挑剔的打扮,微笑着问。
  “Bi jan.”
  叶听风挑眉看她,眼神促狭:“我说这味道怎么这么相似,原来是效仿某人的。”
  “也不全是,”柳若依微恼:“我有自己用其它香料混调,那个只是基调。”
  “嗯,”某人嘴边的笑意渐深,“你这个作法,中文有成语怎么说——欲盖弥彰,还是掩耳盗铃?”
  “闭嘴!”淑女形象尽失,柳若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真的考虑好了?”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叶听风淡淡地回道。
  柳若依语塞,随即望着他,叹了口气:“去买戒指。”
  “这两枚我都喜欢,可惜这粉钻的小了一号。”柳若依看着手中两只戒指,爱不释手。
  接待的经理一笑,然后向她和叶听风解释:“这两枚戒指都是新品发布会专门作展览的,质地和式样都很珍稀,如果没有合理的价格我们甚至不卖,不适合顾客的话,我们也没办法。”
  叶听风伸手,掂起那枚小号的戒指,粉色碎钻围住中间那颗剔透的大粉钻,正好形成一个心型,周围和环身又密密麻麻地镶满银钻——确实是让心动的珍品。
  手指轻轻摩挲戒指小小的一环,脑海中想起一双纤细嫩白的手——戴在她手上,应该是刚刚好。
  “算了,我还是要这个吧。替我包一下。”柳若依微微遗憾地将另一枚戒指交给经理,随即看向沉默不语的叶听风:“怎么了?”
  他似乎是一惊,然后回神,随即从身上掏出钱包,拿了一张卡递给经理。
  柳若依推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买。”
  叶听风一笑:“哪有新娘自己买戒指的道理,难道你要我们各买各的?”
  柳若依摇头,笑容有些苦涩:“我一直以为,结婚戒指一定要爱自己的那个人来买。听风,我是你真心想要送婚戒的人吗?”
  他愣住,过了一会,才默默地把卡收了回来。
  走出店门,难得的好天气,阳光灿烂。
  他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脚步突然顿住。
  想起那天,他就是和冷欢这样隔着街对望,她站在Tiffany的店牌下面,身影孤单,表情迷茫。
  就是那样的她,让他忍不住打了电话问候。
  然后她笑着问,叶老板需要买戒指吗?本人自觉审美还算不错,这就可以回店里帮你物色订做。
  又生气地说,我情绪如何也不在你应该操心的范围。
  那时候的冷欢,多么倔强,多么骄傲——是他一点点地改变了她,让她渐渐脆弱,渐渐失措。
  “听风?”柳若依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你今天有点怪。”
  他身体一僵,表情有些不自然:“哪里怪?”
  “想什么这么入神?”柳若依微笑,目光带着探索,“你不是个容易走神的人。”
  “没有,”他皱眉拉开车门,“只是有些累了。”
  和着清咖,冷欢目不转睛地盯着荧屏上一个个画面——放的是王家卫的电影。忘了是谁说过,他的电影像入夜的爵士乐,切分音和着心跳,中间是即兴的孤独小调和前尘往事。在他的镜头里,是一轮轮的生死循环,相聚分离,漂泊流落,未来暧昧不明,热情欲望成空,失败挫折伴随——总是撕裂一些人们千方百计想要遗忘的伤口。
  品着咖啡没有加糖的感觉,她的心里忽然苦涩至极。这样的电影,怕是只有失意如她的人才会视若至宝吧。想起《堕落天使》里那句台词:“当你年轻的时候,以为什么都有答案,可是老了的时候,你可能又觉得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
  是吗?
  为什么现在的她就找不出答案?
  将薄毯拉紧一些,她蜷起身体,来抵御一室冷清。
  “如果,我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这么冷,为什么不开暖气?”
  低沉的声音重合,她一愣,灯光亮起的那一刻还未回神,只是呆呆地看着不知什么时候已向她走来的叶听风。
  “回来了?”她笑,站起身,光洁的脚丫踩在雪白的地毯上,格外楚楚可怜。
  “不开灯,又这么冷清,”他皱眉责怪,“我以为你没来。”
  “看入神了没在意……”她讪讪地笑,接过他手中的大衣。
  “文艺片。”他瞥了眼屏幕,很不屑地。
  “听风,”她忍不住开口,嘴角弯起来,“我饿了。”
  “没吃晚饭?”他猜测。
  “嗯,”她心虚地一笑,“光顾着偷跑上来了,你这又没厨房。”
  她低头,手指局促地玩着他的衬衫衣襟,他的心不由一软:“赌场的餐厅二十四小时开放,厨师也是五星饭店水准。”
  “我知道。”她咕哝,“可我怎么跟他们说嘛,还不成众矢之的了。”
  他瞪着她,有些恼火——连他都不在乎了,她有必要这么藏着掖着吗?就这么怕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捉住她的手,他拉着她往外走。
  看到他在电梯里按的数字,她正要开口,他嘲弄地一笑,不爽地打断她:“你以为跟我去了趟伦敦,还有谁不知道?”
  她撅嘴,很郁闷地选择沉默,跟在他身后进餐厅。
  坐下翻了翻菜单,便觉无数道目光偷偷地在注目,等她一抬头,又尽数收了回去。
  好玩是吧?她抿嘴,脸上浮上一丝坏笑。
  “怎么了?”叶听风看见她合上菜单,有些疑惑。
  “你会做什么?”她看着他,面露期待。
  他一怔,随即诚实地答道:“三明治。”
  果然——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吧,我们吃三明治,”她望着他,“你做的三明治。”
  “开什么玩笑,”他蹙眉,看着她格外认真的表情,“你确定?”
  她点头,极其郑重地。
  “你拿什么来换?”他问,浅浅一笑。
  “身体。”她的回答简短而爽快,直击要害。
  “难得你这么大方,”他的目光灼热起来,“我怎么能不奉陪?”
  于是餐厅的顾客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进去,然后一群穿着白袍的厨师被赶了出来。
  “你确定五分钟能行?”她的质疑换来他一记白眼。
  很识相地闭嘴,然后看他在那里手忙脚乱,有些想笑,却打死也不敢笑。
  五分钟后,她接过他递来的三明治,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他盯着她的反应,心里居然有些紧张。
  “还可以,”她评价,然后疑惑地望着他,“你没放Cheese?”
  他神情一僵,嘴硬道:“谁规定三明治一定要放Cheese?”
  她不怕死地指着料理台上打开的小包装袋:“可是你连Cheese片都拿出来了,难道是用来看的?”
  话音刚落,她看见他脸色一黑,于是慌忙辩解道:“我就是说说,没有Cheese味道也很好……”
  她边说边再咬上一口,然后作肯德基广告里标准的陶醉状。
  叶听风气结,他是疯了才陪这个女人瞎搅合——冷着脸,他转身走出厨房。
  留下冷欢在原地,笑得直打噎。
  多难得,他居然会为她亲自下厨。
  手里这个简单的三明治,对她而言比von Essen Platinum Club Sandwich还要珍贵,还要美味。
  因为它意味着,他对她是在乎的。

  二十七、得失

  下班的时候,口袋里传来一阵震动。

  冷欢掏出电话,瞥了一眼屏幕:“九点二十,St George街电影院旁意大利餐厅见,Jonathan.”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时间地点都已经定好,这个人做事从来不问别人意见的么?甚至连她路上要花的时间都算好,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分钟。
  “点吧。”
  刚坐下来,李乔将菜单推到她面前,难得地面无表情。
  冷欢微微一笑,伸手指了几个菜名。
  “说吧,怎么想到请我吃饭了?”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请你吃饭一定要有理由的么?”
  “Ok,算我没说。”冷欢自嘲地一笑——这个人今天吃火药了。
  只是他的反应有些太奇怪了,平时那么活泼的一个人,今天却格外安静。
  直到她点的pizza上来,冷欢才松了口气,尴尬的气氛在热气腾腾的食物面前稍微消散了一些。
  拿起刀叉,她开始专心对付这外国烧饼,一只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抢走了她正欲下刀的一块pizza。
  土匪——她愕然地抬起头:“这是我点的。”
  他冷冷一笑,无视她的抗议:“连男人都愿意和人分享,一块pizza又算什么。”
  冷欢一怔,举着刀的手忽然无比沉重,嘴边扯出一丝牵强的笑,她故作自然地将叉子上的食物送进自己的嘴里。
  向来喜欢的Mozzarella Cheese的味道,此时却仿佛失了浓香,味如嚼蜡。
  “你知道吗,”她笑着扯开话题,“听说pizza是因为马可波罗在中国吃了一种葱油馅饼,回到意大利后无比怀念,于是让一位那不勒斯的厨师尝试着做这种饼,结果却怎么也无法把馅料放到面团里,然后他们就放在面饼上面,所以后来pizza就从那不勒斯开始流传开了。”
  李乔看着她一个人在那说话,对她的故事丝毫也不感兴趣,扔下手中的pizza,他擦净手把桌旁的一份报纸丢在她眼前。
  冷欢拿过来,默默地打开浏览。
  跃入眼帘的是一张大幅照片,熟悉的面孔,郎才女貌。
  华人界未来教父,法国餐饮大亨之女——很好,门当户对,交相辉映。
  Be engaged.
  简短的两个词,念出来,只需花一秒半,却要用一生的力气。
  第一次希望,自己从来不懂英文。
  照片里的背景,是她那天站了许久观望的广告牌。彼时,他们在马路的另一边,怎么才没几天,他们就走到了街的对面?
  记得当时她问他,叶老板需要买戒指吗?
  她想了好久当时他为何突然沉默,如今总算明白。
  放下报纸,她有些奇怪自己居然还能微笑:“你什么时候也喜欢看这八卦报刊了。”
  “笑得真难看,”他一针见血,“你应该明白,若是假的,他绝不可能让消息有机会见报。”
  “我没说是假的。”她放弃刀叉,拿起剩下的pizza咬了一大口。
  “冷欢,”他已然动怒,“他不是你可以应付的对象,你别傻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她猛地打断他,目光冰冷。
  刀山也好,火海也罢,若当事人乐在其中,旁人又何须代为担忧?
  披毛戴角世间来,优钵罗花火里开。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伤人心的爱情。
  如果因为自己喜欢的人不爱自己,就要怨天尤人恨之入骨么?谁说单恋一个人就不是幸福了?
  只要他总是淡然的声音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她的心就会跟着飞扬,只要那双幽邃的棕眸稍稍掠过晦暗的波纹,她的眉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蹙起。喜怒哀乐,皆因他而起,若沉溺于一个人的怀抱,也必定是他给予了自己温暖。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正如没有无缘缘故的恨。
  指着胸口,她轻轻一笑:“这个颗心,本就不完整,能装多少幸福,就装多少。”
  李乔盯着她,目光凌厉:“它不完整,你就要破罐子破摔么?若你不知珍惜自己,又如何让别人珍惜你?”
  看见她脸色一白,他口气软了下来:“我希望你,可以像别人一样,公平地去爱,你这样,对自己太残忍。”
  ——也对我残忍。
  最后一句话,藏在他心里,没有说出来。
  冷欢低下头,洁白的盘子上溅上一滴水珠,在壁灯下闪着光。
  一个精致的水晶杯放在她的面前。
  递上一张纸巾,李乔指着杯中的甜品,轻声问:“知道它的意思吗?”
  她点头,喉咙微哽。
  Tira,提,拉。
  Mi,我。
  Su,往上。
  Tiramisu,带我走。
  需要带走的,不止美味,还有爱和幸福。
  只是,谁来带她走?又去向何方?
  清亮悠扬的声音,自对面坚定地传来:“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
  她错愕地抬头,望进一双温柔的黑眸里。
  凌晨一点。
  风从微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纱帘轻轻飘起。
  朦胧的月光泻在床上,笼住被里蜷缩的身影。
  他伸手,拨开那几缕轻柔的卷发,一张年轻娇艳的面容跃入眼帘。
  她睡得并不安稳,眉间轻蹙。
  棕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俯身吻住她的唇。霸道的探索挟着灼人的气息,惊醒了她,她睁开眼,对上熟悉的双瞳,意识尚未清醒,他却紧紧盯着她,托住她的后脑,更深地进占。
  许久,他放开她,她大口地喘气,却发现他颀长的身躯再度压了上来,情不自禁地抱住,触手却是灼人的肌肤。
  她惊愕于他不同寻常的急躁,刚想开口问,他骤然挺身,将她的惊呼吻住。沉睡的身体尚未彻底被唤起,她蹙眉,艰难地容纳他悍然的动作。渐渐地,他在她身上燃起燎原大火,她无助地几欲落泪,忍不住求饶……他却毫不留情,一次又一次地逼着她沉沦。
  激情褪去,她趴在他的胸膛,右手无意识地在那片平滑的肌肤上划着圈。
  他拿起床头她的七星,点燃放到唇边,然后皱起眉:“怎么还是抽这个?真难抽。”
  她知道他厌恶其中的薄荷味,轻轻一笑。
  她喜欢,因为这凉薄的感觉似他。
  “你今天,怎么了?”终于忍不住,她缓缓问道。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捉住她调皮的手,放回身侧。
  她不解,抬起头,望着他忽然变深的眸色。
  “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随便过来。”冷淡的声音终于响起,回荡着夜色里,格外清晰。
  她心里一沉,却还是笑着望着他:“为什么?”
  他盯着她的笑容,目光异常严厉:“不要跟我装傻,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看过今天的报纸。”
  她自嘲地一笑,低下头:“开个玩笑,你怎么就动气了。我明白,不会妨碍你的婚姻大事。”
  忽然觉得索然无味,忽然觉得室内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气来,忽然觉得胸口闷得难受,她坐起身,乍离他的体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只是冷眼望着她,并未作任何举动。
  “我要走了,明天还要跟导师汇报论文进度。”她开始穿衣服。
  直到她手握上门把,他始终未曾开口挽留。她咬唇,拉开门走了出去。
  凌晨的M城,夜色并不深沉,一眼望去,天边是淡黑带着浅红的颜色,苏格兰高地的海拔,让云层显得格外低垂。
  风很凉,她环着肩,慢慢地走,街头只剩刚从酒吧狂欢出来的人群,依稀听见有醉鬼嬉笑怒骂,高声歌唱。
  黑色甲虫般的的士在她身边停了下来,响了一下喇叭。
  她茫然地转身,然后摇摇头。
  这里的夜里,她需要冷静,需要这冰凉的风,吹醒自己昏沉的头脑,吹掉心头那些久久盘绕的纠结。
  不是没有预想过这样的结果,但当现实终于来临,才知痛彻心扉。二十四年来的人生,经历过生离死别,经历过冷嘲热讽,以为自己早已足够坚强,却不知,只因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让她不知所措。
  他是她生命里一场恢宏盛宴,华美辉煌,她不小心闯入,便就此迷失,却不知,天下从没有白吃的午餐。绛珠为偿神瑛侍者之情,以泪还恩,泪尽而逝,而她,可也是因为欠他太多么?
  若是真的如此,她甘愿赌一把,等到尘埃落定,怨壑填平的那一天,看他是否会愿意为她回眸。那么,为了这个赌注,要她抵上命也值得。

  二十八、误会

  细密的雨丝,混着星点的雪花飘了下来,落在身上,一阵冰凉。

  想起那个等车的雨夜,他出现在她面前,轻轻地说一声上车,握着她的手,那么温暖。
  想起他在灯下亲她,摸着她耳朵上那只飞鹰笑着说,不许摘下来。
  想起他在黑暗中抱着她,抚着她的脸——好,我们不爱,只在一起。
  想起他握着她冰冷的手指皱眉责怪,为什么不戴手套。
  想起他脸上遮掩不住的心疼,吻着她说,别哭,欢。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
  明明还记得他有些不悦地问,为什么不来找我?
  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句——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随便过来。
  明明几天前,他还认真地给她做三明治,而如今,他已成了别人的未婚夫。
  告诉自己,不要再想,无须埋怨,只是心口那一阵阵剧烈而熟悉的钝痛,却让她喘不过气。
  靠着路灯,她深深地呼吸,找出电话里一个号码,然后拨通。
  “冷欢。”温和的声音自耳边传来。
  “我想,我现在的状况可能不大好。”她开口,语气虚弱。
  “你在哪?”李乔的语速顿时加快。
  “Refrew街,桥边。”
  “我马上到,五分钟。”
  听到他的保证,冷欢缓缓地坐了下来。
  讨厌这个病,从来不是痛快淋漓来势迅猛,每次发作,总是绵密的疼痛,牵扯于呼吸之间,无休无止。
  冷汗一点点地自额头冒了出来,她咬牙,意识开始恍惚。
  刹车声在耳边响起,李乔快速自车里下来,跑到她面前。
  冷欢慢慢站起身,他抱住她的那一刻,她的身子颓然软倒。
  “冷欢!”李乔脸色骤变,惊骇地唤她,然后将她扶进车里,立刻踩下油门,往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不远处,停着另一辆车。
  叶听风坐在车里,冷冷地看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车影。
  他全身都浸在黑暗里,只有眼底跳动着阴沉的火焰。
  始终是不忍,所以跟了出来。
  望着她一个人在前头漫无目的地走,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要在夜色中消失,那一刻,他的心居然泛疼。
  然而她像个失了心的游魂,浑然未觉他一直开车跟在她身后。
  他甚至开得近了又近,希望她回头,希望她能发现他,希望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依赖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
  看着她拿起电话,他以为她会找自己,于是手放在自己的电话上,心跳瞬间加速。
  然而他没有等到期待的铃声。
  看着她黯然地在路灯下坐下,他挣扎着要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手终于放在门把的那刻,他看见一辆车停在她身边,也看见她靠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头一次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忽然变冷,凝结成冰。
  也头一次这样僵在原地,脑中瞬间空白。
  我爱你。
  清晰地记得,她在颊边那浅浅的一吻,却烫在他心里。
  她不会知道,她轻轻的一句,给他造成了多大的影响力。
  她也不会知道,她的一笑一颦,已让他渐渐着迷。
  这么多天,一直在想,若她肯软下来哀求,哪怕只是一句,他或许就狠不下心结婚,也可以试着忘记他要她的初衷。
  他甚至,一个人回头去买那枚粉钻戒指,只是想着,她戴上一定好看。
  以为她是乖巧,或是太爱他所以委曲求全,原来,她也不是只有他一个可以选择。
  那么,他的挣扎又算什么?
  原来他叶听风,也有这么狼狈的一天,为了个女人,差点闹了场笑话。
  发动车子,他踩下油门,决绝地离开。
  冷欢醒来的时候,眼里是一片白色。
  “冷小姐。”一张熟悉的笑脸出现在她面前。
  “嗨,”她虚弱地微笑,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George.”
  一头灰发的George Howard,是M大医院心脏病专家,也是世界上致力于研究AMA的权威人物。
  “自从上次帮你检查了之后,我以为你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问题,怎么这么快就出现在这了?”
  冷欢一笑:“我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扰,George.”
  老先生挑挑眉:“不过这次的症状还算轻微,我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了,如果有任何不对的地方,我会及时通知你。”
  他说完,转身对门外喊道:“Jonathan,你可以进来了,她醒了。”
  李乔走了进来,和擦身而过的他笑着说了声谢谢,两人似乎很熟悉的样子。
  “你们认识?”冷欢好奇地看着他。
  “我父亲是M大医院的董事,这里除了那几栋上百年的老房子,所有的楼都是他盖的。”他淡淡地回答,伸手替她将鬓间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
  他指尖的温度让她有些局促,不由将脸一偏。
  他收回手,静静地盯着她:“你之所以选择M大,是因为George在这?”
  她点头。
  这样年轻,还没看够世间的美好,怎么甘心一点也不挣扎,就放弃所有的希望?如果有一丝的机会,她也想争取一下那微乎其微的可能。
  “怎么会突然发病?”他问过George,她的情况一向比较稳定。
  她沉默,逃避他的问题。
  “是因为他?”李乔的声音,因为自己的猜测而变冷。
  “我应该能出院吧?”她笑,试图转移话题。
  他却不遂她愿,冷然开口:“他后天结婚。”
  冷欢一怔,藏着被下的双手抓紧了床单。
  这么快么?
  原来,他竟是这样的迫不及待。
  其实,早或晚,和她根本没有关系。
  若他的心不在她身上,他是未婚还是已婚,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她永远都不会是他考虑的对象。

  二十九、呼唤

  翘了班,回家躺了整整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天还未亮。

  想就这么沉睡下去,却再也睡不着。
  冷欢失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等着每天在电话里定的闹钟响。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阳光自窗帘的缝里渗进来,在地上形成一道金线。
  她打了个激灵,忽然坐起身拿了电话看。
  按开机键,屏幕却只闪了一下就灭——原来电话早就没电了。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忙换了新电池开机。
  音乐声响起后,她握着电话,呆呆地等在原地,等着信息,或者是来电。
  心里不断闪过懊恼和郁闷,想着怎么没注意电话没电了,如果他找她了怎么办?
  直到金属机身被她手心的温度渐渐捂热,直到盯着屏幕的双眼累到泛酸,都没有一条语音信息或未接来电的提示。
  手缓缓地放下,电话无声地落在床褥之间。
  她靠着墙,嘴边浮现一丝自嘲的笑容——她在期待什么?又该期待什么?这两天他忙和柳若依的婚礼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理她?
  人类真是奇怪,有时明明知道有些事不可能发生,却还是心存侥幸。
  于是安静地穿上衣服起来,刷牙洗脸,对着镜子里的人尝试着微笑。
  拉开窗帘,让阳光铺满整个房间,捡起地毯上散落的CD,将枕套床单捧进洗衣机,冲掉那些泪水的痕迹。
  想起李乔说,若你不知珍惜自己,又如何让别人珍惜你?
  对她而言,人生最糟糕的时刻也已过去,现在更不该自怨自艾。
  独自提着自超市采购的大袋食物,沿着高高的河岸慢慢地走。
  因为觉得胃口的满足,常常可以掩盖心理的空虚。
  恢宏的钟声传来,她转身看着远处庄严的塔尖,停住脚步。
  那是座三百年的教堂,见证了无数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几个世纪里,又有无数人在神坛下许下爱的誓言。
  此刻,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就站在那里,他会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走到神父面前,会对她和神父说,我愿意,会亲手给她戴上戒指,会吻她,温柔坚定。
  既然能幸运地遇见你,既然能知道你就是我此生最爱,那么,即便不驻扎在你心里又何妨呢?
  如果你不爱我,那么我爱你,也就够了。
  放下手中的袋子,她双手合拢放在嘴边,对着远方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出声。
  我——爱——你。
  高地苍远浑厚的风声将她的呼喊分割成各自缠绵的三个字,越飘越远,回荡着消散。
  我。
  爱。
  你。
  只是不知,这苏格兰的风,可听得懂中文,可听得懂那颗和声音一样颤抖的心。
  “叶听风先生,你愿意娶柳若依小姐为妻,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她吗?”
  ——听风,你假装我们现在在教堂,假装我们正要结婚,神父就站在我们面前。
  ——他会问我,冷欢小姐,你愿意嫁给叶听风先生,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他吗?
  ——我会回答:我愿意。他又会问我,那你愿意无论健康或疾病、痛苦或快乐、贫穷或富足,都一样爱他、伴他、安慰他,一辈子相互扶持吗?
  ——我会回答,我愿意,因为我那么爱他。
  ——然后神父也会问你,叶听风先生,你愿意娶冷欢小姐为妻,依从神的旨意,终生陪伴她吗?
  “听风?”柳若依小声地唤他,神情担忧而疑惑。
  叶听风怔忡地望着她,才发现自己竟在仪式上失神。
  转头看向神父,他淡淡地回答:“我愿意。”
  周围掌声雷动,他的心却仍陷在回忆里。
  为何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会浮现另一张总是笑着流泪的容颜?
  她说,看,你会和现在一样沉默。
  如果此时是她站在他的身边,他是否会真的沉默?
  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叶听风和柳若依的新房在M城最豪华的酒店Crystal顶楼,俯瞰人间灯火。
  只是那个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地方,原本就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己看一眼都觉得不自在,所以他们并没有待下去,反而暗地里回到Windy Casino.
  座机忽然响起,叶听风坐在位置上没动,柳若依知道他这时懒得理人,也没去接。
  “嘀”一声后,一道轻柔的声音传来,伟岸的身形顿时僵硬。
  “听风,听风……”脆弱到极致的声音,没有别的言语,只是无助地轻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听得人心都揪起来。
  除了义父和郑姨之外,其他人不是叫他叶先生,就是叫Feng,只有她,第一回就唤他听风,仿佛天经地义。
  在这样的夜里,明知道心爱的人也许正在和别人伉俪情深,缠绵悱恻,她却打到这里,他们曾经相拥的地方,明知道没有回应,却一声声地唤他。
  柳若依怔住,看向坐在椅子里沉默无言的男人,眼里尽是不忍。
  他是怎么做到的?还能冷静地坐在那。
  他半个身子都浸在黑暗里,夜色遮住他的表情。伤痛的声音还在一遍遍地在耳边缠绕,他握着椅子的手却是越来越用力。
  忽然,声音停止。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他的心骤然一痛。
  “你真的不去看她?”柳若依望着他。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声音微哑:“你车借给我。”
  楼下传来马达声,停了下来。
  冷欢没有站起身,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扑到窗口去看。
  这声音,不会是他的车。而他,更不可能在今晚过来。
  叶听风坐在车里,看着三楼某个房间,灯火通明。
  她说她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里,如果睡不着的时候,她就要把所有的灯都打开。
  所以他知道她此刻正伤心,痛苦,孤单,辗转难眠——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但为何,他觉得这明亮的灯光那么刺眼?
  听风,听风……轻柔而又伤痛的声音缠绕在耳边,一声又一声,听得他想堵住耳朵,逃到天涯海角。

  三十、夜会

  穿着他的毛衣,冷欢抱膝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是怎么了?竟然去打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如果他听到了那通留言,又该怎么想她?
  有雨点砸在玻璃上,一下,又一下,渐渐变成了沙沙的敲击声。
  事到如今我依然爱你,我孤孤单单留在回忆里。
  任你在她怀里我依然爱你,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雨。
  一首老歌,隔了好多年,此刻居然又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埋在被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来,铃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冷欢愣了一下,才慢慢拿到手里,看见来电人的那刻,心跳顿时疯狂起来。
  按下接听键,电话放到耳边,手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那头是沉默,她亦无言。
  失语的静寂里,呼啸的风声,淅沥的雨声,清晰地传到耳朵里。
  她一惊,然后猛地离开床扑到窗边。
  打开窗,冷风挟着凌厉的雨势吹在她脸上,她浑身颤抖起来。
  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高大挺拔的身影,那样熟悉,早已在她心里刻上千遍万遍。
  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她冲出房间往楼下跑去。
  跑得那么快,甚至有些狼狈,深怕推开门的那刻,他已经消失。
  然而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骤然止步,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
  眼前这一切是真的吗?会不会,等她走上前,一切又成镜花水月?
  既然已经另娶,为何又在新婚之夜,来到她的楼下?
  她已经爱得这般无可奈何,他居然连恨的机会也不给她。
  “宝贝,”他轻轻地唤,声音异常沙哑,“是我。”
  他竟然,看透了她忐忑犹疑的心思。
  像是得到了保证,她迈开步子,慢慢地走向他,他却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他的身上已经湿透,明明怀抱冰冷,她却觉得格外安心。
  “为什么?”她问,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眼泪,还是渐大的雨势。
  他只是微微一笑:“既然来了,不请我上去坐坐?”
  她咬唇,目光倔强而坚定:“如果来了,就不准再走。”
  “好。”他承诺,抱起她。
  再次踩上地毯的那刻,脚心一阵刺疼。
  他注意到她的反应,看到她居然赤足,眉心顿时蹙起:“胡闹,怎么没穿鞋就跑下去。”
  她脸一热,有些讶异他居然没有如平日那样取笑她的性急。
  冲完伤口,冷欢坐在床上,惊愕地看着他把她的右脚搁在他腿上,替她处理伤口。
  酒精棉擦上伤处的那刻,明明可以忍受的微微刺痛,她却鼻一酸,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
  他抬头看着她,眼里有担忧:“很疼?”
  她摇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只是因为他的温柔,让她心酸。
  替她贴上防水创口贴,叶听风静静地望着她。
  她脸上太过明显的依恋,还有那些不容错辨的惶恐不安,彻底地打败了他。
  总是这样故作坚强的表情,有意无意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叫他怎么也放不下。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凑近她。
  她却伸手抵住他的胸口,自旁边抽出一张面纸,仔细却又有些粗鲁地擦他的嘴唇。
  “你今天吻过别人了。”她解释,眼中带着忿恨。
  他愕然,随即失笑:“你应该备消毒湿巾。”
  她瞪了他一眼——他居然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
  忙碌的小手继续往下,解开他婚礼上穿的白衬衫,她嘴里跟着叨念:“你穿白的丑死了,只有黑色才适合你。”
  他又不是去参加葬礼——看着她乐此不疲地剥他的衣服,叶听风有些哭笑不得。
  她被雨淋湿的长卷发擦在他赤裸的胸前,他喉咙里不由逸出一声低吟。
  “宝贝。”他按住她忙碌的双手,目光灼热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她。
  她的天真,向来比什么都邪恶。
  再也按捺不住情潮涌动,他利落地除去彼此身上的衣服,抱着她走进浴室。
  第一次和他共浴,他昂然的身躯让本来就不大的淋浴间显得更加狭小,她被逼到了墙角,眼睛却不敢看他迫人的身体,而他却大剌剌地盯着她,目光炙热,看得她整个身体都烧起来,她局促地咬唇,干脆贴到他的身上,不给他的视线留有余地。
  然而彼此的体温和肤触却成了更震撼的煎熬,她想退后,他已牢牢地将她锁在怀里。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脸颊,一路往下,在胸前丰盈停留,辗转逗弄,逼得她发出一声声轻吟。
  嘴边噙着笑,他的指尖绝然地刺探她最脆弱的深处,满意地听见她骤然抽息。
  热气腾腾的水柱不停地冲下来,让彼此的体温上升到最高点,白雾缭绕间,是她失控的迷惘容颜,红嫩娇艳,看得他心中悸动,不能自已地加快指尖的节奏,惹出她狂野的扭动。
  “听风……”情潮爆发的那刻,她哭喊出声,狠狠地咬住他的肩。
  他却微笑着凝视她,抚住她的脸颊,低头在她额间印上轻轻的一吻。
  身体犹在颤抖,她却彻底地惊怔,抬起泪眼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为何在彼此赤裸纠缠,欲焰焚身的这一刻,他在她额间烙下如此纯净而温柔的一吻?
  她的心,完全迷惑,只能愣愣地望着眼前这张微笑的俊颜。
  他却抱起她,让雪嫩的双腿无助地挂在他的臂间,太过淫靡的纠缠姿势,让她不知所措。
  “宝贝,新郎吻新娘,是神父命令的,”他抵着她的额,灼热的呼吸凑在她的唇边,“而我吻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
  吻上她唇的那刻,他悍然挺身,狠狠地进入她的身体。

  三十一、情人

  战火一路从浴室蔓延到床上,他紧紧地、紧紧地搂着怀里的人儿,霸道地困住她所有的挣扎,强硬地攻击着她的脆弱。

  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也不知道如何对待她。每一次面对她,心中的渴望就更深一分。那种空虚感,从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淡,而是渐渐强烈到让他失控的地步。
  深深地埋在她的身体,感觉到她温润的抚慰,他的耐性与温柔尽失,只剩一次又一次狂野的探索,和近乎凌虐的甜蜜折磨。
  欲潮汹涌的时刻,身里下的小妖精缠着他起身,跨骑在他的腰上,妖娆地扭动。
  他眯着眼看着眸光迷离的她,双颊红艳如火,柔细的卷发贴在湿濡的肌肤上,魅惑至极。她不再甘心于他的逼迫,开始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跟着他一起沉沦。
  很好,这就是他最爱看的她,那么骄傲,那么强势,就如初遇时从容向他邀舞的那个女孩,当她注视着他的时候,眼里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仿佛嫌彼此的纠缠还不够热烈,腰间动作加快的同时,她俯身封住他的唇,灵巧的小舌执意地探入,满意地听见他喉间的低吟。
  她的主动将他逼到了极限,他箍住她的腰,疯狂地挺身顶刺,娇小的身体瞬间陷入极致的刺激,分不清是快感还是疼痛,只知道她的心,她的魂,都在这铺天盖地的情潮中,彻底迷失。
  欲望灭顶的那刻,他望着她同样充满悸动的双眸,身心俱震——为何独独对她有这样如烈火般狂热的欲望?又为何在此刻只想将她留在身边,永不放手?
  “为什么要来?”趴在他胸前,她低声开口,又问了一遍。
  纵然知道在他出现以后再问这个问题是多余的,她还是很想知道他的答案。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他没有回答,却反问她。
  “我以为你不会听到。”她坦白,微微尴尬。
  他没说话,只是低头凝视她略窘的表情。
  他很清楚,她并非是个委屈求全的人,只是骄傲得不愿去求他,这一通电话,是她需要一个途径发泄自己的伤痛和哀怨,却绝不是哭闹相逼的把戏,否则,她大可去阻止婚礼,或者直接打他电话。
  她想他,爱他,但还是给自己留有余地。如果他没有回赌场,他根本就不会听到她的留言,也不会按捺不住地来找她。
  喜欢她的聪明,也讨厌她如此知道进退,可以勇敢地去爱,却又给自己一个小小的天地,足以容身,但让包括他在内的旁人无法进入。这种感觉很糟糕,让他觉得,也许有一天,当她倦了累了的时候,就会突然退缩,消失。
  “听风?”她疑惑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我想你,”他开口,声音低沉动听,“舍不得你一个人,所以来了。”
  她怔忡于他语气里的柔情,随即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你不爱她,对吗?”
  如果真爱一个女人,怎么舍得在新婚之夜抛下她?
  “是,我不爱她,”他痛快地肯定,“她也不需要我爱。”
  她笑,眼里有轻浅的嘲讽——果然,婚姻对他如同儿戏。
  “结婚不一定要相爱,相爱也不一定要结婚。”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他解释——只是因为,她眸中闪过的黯然,让他心里一震。
  “我明白,”她轻轻一笑,“我从未对婚姻有过多大期望。”
  他微愕,棕眸盯住她脸上有些决绝的神色:“宝贝——”
  他的声音被她打断:“我做你的情人吧。”
  “你可以送我钱,房子,车子,珠宝,所以我想要和没想到要的东西,”她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表情认真,“你可以把我藏起来,想看我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做到你要求的温柔体贴,不想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安分地待着那等你。”
  他听着她说完,眼里是一片深沉的冷色:“你是在把你卖给我?”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也可以。”她微笑点头,表情完美。
  没有婚姻,可以忍受。没有爱,却不可忍。
  要怎样才让自己好过一些呢?
  如果没有很多很多的爱,就想要很多很多的钱。
  很久以前,在书上读到这一句,当时不明白喜宝的心情,如今才知其中的无奈。
  若一个男人舍得为你一掷千金,他不一定是因为爱你,而是因为他无法爱你。
  妻子总是想着帮男人省钱,而情人大可不必,既然已经爱得这么辛苦,那么若物质的温暖也得不到,未必太可怜。
  只是,当手中的钻石大到戴在手指上也偏向一边的时候,金钱又能带来几分满足?
  不过自欺而已。
  不过想让自己看起来公平一些而已。
  “宝贝,”他蓦然低柔冷语,“你真让我失望。”
  她错愕地看着他森寒的表情,心里一颤。
  “原来你想要的这么少,”他的眼神疏离而嘲弄,几乎击溃她佯装的冷静,“你怎么不问我能给你多少?”
  所有的声音冻结在喉间,他的目光里,那抹一闪而过的失落,让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头有些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却始终不敢破茧而出。
  ——你真让我失望。
  ——原来你想要的这么少。
  ——你怎么不问我能给你多少?
  简短的三句话,却似重锤在胸口敲打,一下又一下,让她的心跟着疼痛起来。
  “听风——”她终于鼓起勇气,讷讷地唤他。
  “我答应你,”他却已不耐地打断她,“房子,车子,珠宝……随便哪样,我都给你。”
  一室静寂。
  窗外的风雨肆虐,却不及彼此之间忽起的怒涛冷浪。

  番外 桜色舞うころ

  知道么,听说是秒速5厘米呢……

  什么?
  樱花下落的速度,秒速5/cm。
  你知道的还挺多么。
  看起来像不像雪花?
  来年,我们再一起欣赏樱花吧。
  如果只想找一个能驱赶寂寞的人,找谁都该可以的。
  但在这个就连星星都快要落下来的夜里,我骗不了我自己。
  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
  在分岔路口,在梦中。
  虽然明知你不可能在那里。
  如果能发生奇迹的话,我想马上见到你。
  夏天的回忆在心中回旋着,
  霎时消失的悸动。
  我一直在寻找你的踪迹,
  在明亮的大街,飘着樱花的街上。
  虽然明知道你不会来这样的地方。
  若能实现愿望的话,我想马上飞到你身边。
  我一直在到处搜索关于你的碎片,
  周围的小店,或是报纸的一角。
  虽然明知那里不会有你的消息,
  如果能发生奇迹的话,我想马上见到你。
  我叫柳若依,26岁。
  今天是我结婚的日子,而我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看一部叫《秒速5厘米》的片子,泪流满面。
  画面很美,音乐也很美。
  然而这并不是我哭的原因,若你愿意听,那会是一个很遥远的故事。
  去过箱根吗?那里有壮观美丽的樱花盛宴,还有常年烟雾缭绕的温泉。
  幼时的我,就住在那里。
  那时我很调皮,父亲和管家太太不注意的时候,我总是爬到花园里那片樱花树上看书,休息的时候就看着粉白的花瓣翻飞着飘落。
  遇见他的那一天,阳光灿烂。
  我躺在树上举着手看指间泄露的光芒,风将裙裾轻轻吹起,让人惬意得几乎要睡着。
  听到树下轻微的脚步声时,我俯身看下去。
  鞋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落在他肩上,在雪白的衬衫上留下浅灰的痕迹。
  他抬起头,看着我,明明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清亮的黑眸里却是与年纪不符的深沉。
  在他的注视下,我的脸突然一烫。
  “对不起。”我道歉,甜甜一笑,大人们都说,我笑起来像个小天使。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受到这么严重的忽视。
  我很生气,也很憋闷。
  “喂!”我叫住他,依然笑得很甜,“我爬上来但不敢下去了,你能接住我吗?”
  天知道,我爬下树的速度快得像只猴子。
  他沉默一会,走回树下,缓缓张开双臂。
  我笑,狠狠地跳向他怀里。
  刻意的冲撞让他始料未及,他跌坐在地上,而我趴在他胸前,因为阴谋得逞而笑得恣意。
  风吹过,一阵樱花雨纷然而下,飘在我的发上,又掉在他的身上,他的胸口,有很好闻的清新气息,与花香混在一起,醺人欲醉。
  他推开我站起来,并未说什么,拍拍身上的花瓣和草叶,向前走去。
  我迈着步子,小跑地跟着他。
  不远的树下有女人的声音,在声声哀求。
  “如果我和她真的那么相似,那你可不可以留下我?我不求别的,只想我自己和儿子有安稳的生活。”
  又是一个痴心妄想的女人。
  我轻蔑地开口:“怎么所有女人见了我爸爸都那样。”
  周围的气温忽然骤降,我看见他望着我的眼神里,迸射冷厉而愤恨的光芒。
  “妈。”他出声,嗓音冷硬。
  我怔住。
  而此刻,我那向来优雅高贵的父亲却看向我,低柔开口:
  “若依,叫哥哥。”

  三十二、寻找

  Bloody Mary.

  成分是Vodka, Tomato Juice, Lemon Juice, Worcestershire Sauce, Tabasco Sauce, Lime.
  一直不喜欢这红色的液体,偏偏那么多人喜爱喝。
  凡一件东西,一旦入俗眼,流行,畅销,人人都知道,身价就跌了。
  然而讨厌它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要特立独行,而是因为其中的味道,酸辣掺杂,恣意张狂,自以为是。
  记得有人说,自卑,自恋、自虐跟鸡尾酒似的,混合成一种品格。
  可笑的是,现在的她就如这杯Bloody Mary,孤芳自赏。
  自以为是。
  想起那日的不欢而散,她再一次在心里对自己做出评断。
  她怎么会以为她可以要挟到他?
  就因为他在新婚之夜出现在她楼下,就因为他那几句轻易出口的甜言蜜语,就因为他承认不爱自己的妻子?
  于是她竟然以为他就一定会选择她。
  哈。
  怎么会忘了,他从来就不是可以任人摆布的对象,更何况,她和他之间横着一道深深的沟堑。
  他说,你真让我失望。
  是,没错。
  她简直笨得离谱,自以为退到情人的身份,就可以让彼此之间看起来公平一些,挽回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
  却不知道,无论她要的是爱还是钱,都是他决定的东西,他要给什么就给什么,根本没有她可以选择的余地。
  她能感觉到,他的心已为她渐渐动摇,所以偶而才有了一些矛盾的举动。
  可是这些,根本不代表她就能不知死活地试探。
  是她的得寸进尺,让他的心防再次坚固。
  是她自己把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局面又一次搞砸。
  右手伸进口袋握住电话,她决定主动一次。
  刚要向洗手间走去,耳边传来同事的闲聊。
  “知道吗,叶先生和叶太太去瑞士了呢。”
  “是吗?新婚燕尔嘛,而且这个季节,那边的风景正漂亮。”
  口袋里拿着电话的手骤然松开,握紧成拳。
  木然地站在原地,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一个人蜷在黑暗里,房间太大,格外冷清空旷,有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窝在沙发上学他抽烟的姿势,吸得太急,被重重地呛到,咳出了眼泪。
  总是干一些蠢事情,比如打一个无人接听的电话,比如此刻一个人坐在两个人的房间。
  她有的,也不过是一把房门钥匙而已,却打不开他的心。
  这么冷,为什么不开暖气?
  这样的夜里,无比想念他出现在门口,轻声地问出一句。
  掐灭烟,冷欢站起身走向床边——只有睡眠才能暂时阻止她的胡思乱想。
  掀开被子钻进去,有冰冷的硬物,硌得背后微疼。
  打开灯将床上的东西拿起的那刻,夺目的光线扼住了她的呼吸。
  Harry Winston,King of Diamonds.
  眼前璀璨耀眼的项链,正是经典六角形的Emerald Cut,妖魅神秘的祖母绿,晶莹澄透的钻石,美如梦幻。
  这个顶级珠宝品牌的创始人Harry Winston说,If I could, I would attach the diamonds directly onto a woman’s skin.
  玛丽莲梦露也在《Gentlemen Prefers Blonds》唱,Talk to me Harry Winston, talk to me.
  而这根看起来比Gwyneth Paltrow佩戴的公主款还要昂贵的项链,却被除去所有珍护它的包装,可怜兮兮的躺在床褥里。
  买下它的那个人,对它弃若敝履,就像丢个垃圾一样把它丢在这。
  ——我答应你,房子,车子,珠宝……随便哪样,我都给你。
  她难过得想要掉眼泪。
  握着这无比珍贵却异常冰冷的项链,心口也似乎凝结成冰。
  她仿佛可以想象到他脸上冷然轻蔑的神情,他是在以她要求的方式惩罚她。
  他决绝地抽身,不再提供他温暖的怀抱,却让这根项链代替他,陪她度过这漫漫长夜。
  飞机在日内瓦降落,昏昏沉沉地下机,迎面而来的寒风顿时让身体一颤,但也清醒了几分。
  走出机场上了的士,司机看见她的东方面孔,用有些生硬的英文问:“小姐去哪?”
  冷欢愣了一下,随即回答:“President Wilson,谢谢。”
  看着窗外闪过庄严宏伟的万国宫,才恍然察觉自己身在瑞士。
  一夜无眠,凌晨时分在网上订了票,一大早便坐火车赶到爱丁堡,然后登上去日内瓦的飞机。
  来的路上,脑海里全是他的身影,他的表情,他说过的话,却根本没想过,偌大的国家,茫茫人海,从何寻起。
  仿佛遇见了他之后,总是在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President Wilson,因全球最贵的皇帝套房而出名,站在富丽堂皇的大厅,她根本就顾不上欣赏这些令人乍舌的装潢。
  “叶听风先生吗?”说着标准中文的前台看着电脑上的记录,认真地与她写下的中英文名字核对,“他两天前就离开了。”
  冷欢的神色黯淡下来,勉强地微笑了一下:“谢谢。”
  “您还需要别的服务吗?”
  冷欢拿开钱包看了一眼那张他给的黑金卡,抬起头回答:“麻烦给我开一间房。”
  如果她找不到他,他可会发现她和他站着同一方国土上?
  躲在房间里,疯狂地拨电话。
  好在瑞士的酒店虽然多,真正会让叶听风看上的并不多。
  法语的口音,德语的口音,意大利语的口音,她仔细地分辨着每种古怪的英文发音,试图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然而结果却让她如此沮丧。
  窗外是最美丽的湖滨大道,繁华的街景,灯火通明。
  而她爱的那个人,又在哪里?
  他可知道,她的思念,无以复加。
  从东到西,飞越了半个地球,才遇上了这一个人。
  纵然爱他有绵长的痛苦,但他所给的快乐,亦是世上最大的快乐。
  在一万英尺的天边
  在有港口view的房间
  在讨价还价的商店
  在凌晨喧闹的三四点
  可是亲爱的 你怎么不在我身边
  我们有多少时间能浪费
  ——是有首歌那么唱的么?原来是真的,一个人过一天,像过一年。
  思绪依旧纷乱,身体却累得不行,本来只是靠着床头打个盹,被电话铃惊醒时,才发现夜色四袭。
  “喂?”她开口,声音微哑。
  “小姐您好,这里是Victoria Jungfrau Grand Hotel & Spa,您之前打过电话找的那位叶先生,刚刚入住我们酒店,因为您没有留下姓名,我想问下,要我们替您通知他吗?”
  “谢谢,不用!”冷欢也被自己骤然急促的声音吓到,“麻烦您给我他房间的电话号码。”
  挂断电话,室内一片静寂。
  盯着纸上记下的电话号码,她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好不容易知道他在哪里,却又如此情怯。
  忍不住想,如果接电话的是她,而不是他,自己又该怎么办?
  呼吸深了又浅,再拿起听筒,触上电话键的手指却不可抑制地颤抖。
  不过几个数字而已,却好像用尽一生的力气。
  嘀——嘀——
  每个声音响起,心就往上悬了一分。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那头的电话被人拿起。
  “Hello?”低沉的,冷清的声音,那样熟悉,自几重轮回以前,就缠绕耳边。
  热泪猛地冲上眼睫,她要拼命捂住自己的嘴,才能遮掩住不能自控的饮泣声。
  爱一个人,就是在拨通电话时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原来只是想听听那熟悉的声音,真正想拨通的只是自己心底的一根弦。
  “喂?”那边忽然换成了中文,他的声音跟着提高,掺着一些猜疑和激动,“欢?”
  情绪决堤前,她扔掉电话,拿起背包飞快地冲出房间。
  眼泪随着电梯的速度不停地滑落,看着一脸诧异的年轻侍应生,她哽咽地问:“现在怎么去Interlaken?”

  三十三、相见

  火车穿越在深山丛林中,奔驰在雪地上,远处是黎明时深蓝的天空,白雾缭绕里雪山茫茫。

  睁着酸胀的眼望着眼前的人间仙境,感觉格外得不真实。
  她在哪里?今时何日?
  没有想过,这一路不知疲倦的追赶,究竟是为什么,又是否值得。
  只是当脑海浮现那张冷峻的容颜,自己的唇边也会不自觉地抿出一朵笑花。
  痴也罢,傻也好,人生值得疯狂的事情太少,别人或许可以在白发苍苍时怀念当时年少轻狂,而她大概连凭吊旧时记忆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想得意地笑,尽情地哭。
  真的是有点累了。
  这欲迎还拒,躲躲藏藏的猜心游戏已让她太疲倦,既然无力,不如就随意。
  恍惚中想起陈淑桦那首老歌——你甘愿,就不能自顾尊严,委屈在所难免,千万不要踌躇不前。
  想他,想他就去吧,是缘,没有人可以改变。
  不论是劫是幸,都是缘份。
  曾经相遇,无论结果,已胜过从未谋面。
  清晨的街道,已经有马车缓缓经过,路灯还未熄灭,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静飘舞。
  站在一幢幢精致的小别墅前,冷欢仿佛觉得进入了童话世界。
  店面还都没有开,只有附近一家小旅馆敞开的门里亮着灯光。
  冷欢走进去,柜台后戴着眼镜的老先生正在咖啡,看见她笑得很和蔼:“Guten Morgen.”
  “Guten Morgen.”冷欢微笑,指了指公用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那边的声音居然是急促而压抑的:“你在哪?”
  冷欢怔住。
  “说话!”那边的声音已经发展成低吼,带着不耐的暴躁。
  他的失态让她一时消化不了,直到他再次出声,她才回答:“Interlaken,Hoheweg街,Hoehe Matte这边。”
  “等着我,”他迅速命令,“哪也别去。”
  明明是十分严厉的声音,此刻听在耳里,居然让她格外安心。
  “Danke.”她笑着付钱,出门慢慢走向广场。
  宽敞的广场,一眼望去,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左一下右一下地踱着步子。路灯柔柔的灯光照下来,地上的黑影也跟着晃动。
  叶听风对司机吩咐了一声,便自己下车往她走去。
  听见声响,她转过身,姣好的脸上是风尘仆仆的疲惫,而眼神却是格外的明亮。
  他正缓缓向她走来,背后是白雪皑皑,巍峨耸立的少女峰,让他的身影显得修长而高大。
  “嗨。”她微笑,有些不安,声音却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浅蓝的晨光笼在她的身上,在彼此之间隔出轻薄而飘渺的透明屏障,她看起来,像个脆弱的瓷娃娃,外表坚硬,却易碎,仿佛碰一下,都要小心翼翼。
  很想板起脸教训她一顿,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如正在融化的奶油,一点点地软下来,细腻温和,带着一丝浅浅的甜蜜。
  “你不冷吗?”她凑上前,那道微不足道的屏障被轻易打破,瞬间消失在空气里。
  她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这么冷的天,他却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站在雪地里。
  修长有力的手指冷得吓人,而那片宽阔的胸膛却仍是起伏不定。
  他沉默的注视让她有些不安,突然不敢面对他深邃的眼神,她鸵鸟地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你的心跳,很快呢。”手掌隔着单薄的布料贴上他温热的胸膛,她咕哝了一句,微微疑惑。
  ——他是怎么了?向来是一个冷静自持的人啊,不会轻易地任情绪波动。
  “为什么来?”良久,他开口问,声音沙哑。
  在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他试过无数次想让自己平复下来,然而到此刻,也未成功。
  接到电话时,明明对方没有回应,但他就是从那压抑的呼吸声中,感觉到她的存在。那一瞬间,震惊,狂喜,愤怒,心痛……太多的情绪顿时翻涌出来,袭击着他身体里每一根神经。
  他唤她,她却没有回应,然后就听见电话被摔下的声音,还有不知是何物发出的碰撞声,那一刻,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感狠狠地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问前台,知道了电话是从瑞士境内打过来,抱着尝试的心情查刷卡的记录,才知道她人在President Wilson,连忙让人赶到那家酒店,却得知她已离开的消息。
  接下来的时间,他每分每秒都想冲出房门找她,但理智却又告诉他,为了不和她错过,他必须等在电话旁边。
  早就领教过她的任性和倔强,却没想过,她真的会就这样赶过来。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地亮起来,他却第一次那样的焦躁不安,心烦意乱,连住在套房隔壁的若依都被他影响,不能好好休息。
  短短几个小时,却如一生那样漫长。回忆似蒙太奇镜头在脑海里不停地切换,她望着他时明媚的笑,她低头那一刻的温柔,缠绵时她绯红的娇颜,愤怒时她骄傲的模样。
  害怕她又选择回头离开,担心她出了什么意外,后悔自己用那根项链去打击她……在他强忍的情绪几近崩溃时,他听见期待许久的铃声,几乎是条件反射下,他随即拿起电话,开口的瞬间,语气的迫切让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我来,是想告诉你,”她的声音在他胸口飘荡,直接撞进他的心扉,“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真好笑,”她低声自嘲,“刚才我坐着火车过来时,看见雪山深处那些漂亮的小木屋,居然觉得自己像是抛下所有,要跟着心爱的人浪迹天涯,然后找一处同样僻静的地方,住下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云落。”
  他抬起她的下颚,棕眸深深地凝视她。
  水雾迷离的眼眸,蕴着朦胧的哀戚,还有浓得化不开的依恋。苍白柔美的容颜,倔强而又脆弱的表情,仿佛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碰就碎。
  他的胸口,忽然疼痛起来。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从来不知道一句话,就可以带来这么震撼的满足感。
  心中的潮涌般的情绪无从发泄,他再也忍不住地低下头,狠狠地封住她微凉的唇,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一些温暖。
  他的欢。
  冷冷的欢。
  因他而暖的欢。
  “下回再这样,我不会见你,”他望着她微惊的表情,声音低柔得让她轻颤,“我不习惯这样担心一个人。”
  她顿时怔住,笑意浮上嘴边,却又化成盈眶的泪水。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甜言蜜语,都说得如此惊心动魄。
  “饿吗?”他问,微微蹙眉,不等她回答便霸道地决定,“走吧,吃早餐去。”
  “好。”她乖巧地回答,低头看着自己被牢牢握在他掌中的手,轻轻地笑起来。

  三十四、早餐

  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叶听风的手刚触到门把,便感觉冷欢在后面拽了他一下。

  “我累了,就在附近吃,然后找个地方休息好不好?”她央求,有些不自在。
  有勇气追来,但三人行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上那丝困窘,手缩了回来,然后淡淡地对司机吩咐道:“你回去吧,不用管我们。”
  他的德语十分标准,清冷的声音说起这种刚硬的语言,更添了几分男人味。
  汽车经过他们身边,渐渐驶远。
  实在是累了,她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身上,闭上眼跟着他的步伐走。
  “义父在这里也有产业,”他低沉的声音在头顶缓缓响起,“若依是想来散散心。”
  ——他居然,在跟她解释这趟瑞士之行的原因。
  冷欢没有睁开眼,心湖却起了欢快的涟漪,一圈圈地回荡,不能休止。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忍不住低下头,却看见她闭着眼像只娇柔的小猫一样地依偎在他身上,嘴边有轻浅的笑意。
  他叹气:“你倒是安心。”
  她笑起来,声音清脆,抬眼望着他,眼底是柔柔的波光:“牵着你的手,闭着眼睛我也不会迷路。”
  她的脸上流露的全然信赖让他心里一震,一时失了言语。
  “去那边吧,”她指着刚才那家小旅馆,“那个老爷爷很可爱。”
  叶听风望了一眼那幢小木屋,大体是B&B那种经营方式,不大却十分精致,于是他点头默认。
  “Chocolate Fondue.”在餐桌旁坐下来,冷欢对着那个老先生一笑,无限期待的样子。
  “不行。”叶听风一口否决。
  “为什么?”她委屈地抗议。
  “饿了这么久,光吃巧克力和水果,你的胃是铁打的么?”
  “听风……”她撒娇,拖长了软绵绵的音调。
  他瞪她。
  僵持了一分钟,他看着她几乎泫然若泣的可怜表情,冷着个脸蹙眉点头。
  冷欢的表情立马多云转晴,带着胜利的表情向老先生炫耀。
  老人也忍不住笑起来,看向叶听风:“结婚了吗?”
  他点头。
  老人又说:“你妻子很可爱。”
  “谢谢。”他微笑,望向对面因兴奋而双颊粉红的她。
  “你们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冷欢皱眉,困惑地望着他。
  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理她。
  “告诉我啦,”她的手越过餐桌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我大学里选修的那点德语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那还记得什么?”他嘲弄地一笑,弯起嘴角。
  “早上好啦,晚安啦,谢谢,对不起……”她努力地回忆,嘴里跟着乱七八糟地嚷,又忽然安静下来,明眸凝视他,柔情似水。
  “Ich liebe dich.”她说,声音轻轻的,在空气里绕了一下,落在他心里。
  他望着她,有一刻的沉默。
  “音不准。”他回答。
  “那该怎么说?”她开口,胸口因为紧张而微窒。
  棕眸里有星芒闪烁,深不可测的目光带着灼热的力量,紧紧地锁住她。
  呼吸忽然有些不畅,她咬唇,逼着自己面对他的眼神。
  “Ich liebe dich.”他轻声开口,浅浅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
  我爱你。
  每当人们说出这句话时,总是真真假假。
  而说的人和听的人,又有各自心境。
  言语这种东西,明明那么飘渺,却常常被人看得十分重要,就像望梅止渴的保证,就算结局未必如愿,却能给人美梦一场,无比心安。
  譬如此刻的她,就因为他无心的一句,骤然迷失在他给的梦境里,流连忘返,完全偏离要问他谈话内容的初衷。
  其实,不过是自己刻意去混淆他说这话的原因。
  怔忡间,巧克力火锅已经端了上来,丝般柔滑的液体在锅里融化,流淌,诱人至极。
  他叉了一颗草莓,在巧克力汁里轻轻地转了一圈,递到她的眼前。
  “谢谢。”她开心地接过来。
  “这么甜的东西,有什么好。”他质疑地看着她享受的神情。
  “你不懂,”她咬上一口,“现在巧克力还化着,等外壳凝固的时候,就像糖葫芦,特别好吃。”
  “糖葫芦?”他神色微变,轻轻蹙眉,“到底是什么?”
  记得观雨去了中国之后,也跟他提起过这种东西,好像她非常喜欢的样子。
  “糖葫芦啊,就是……”她叹气,“算了,说了你也吃不到。”
  有生以来她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是父亲亲手做的。
  小时候每逢生病或者不开心的时候,父亲总是做几串晶莹诱人的糖葫芦,在她眼前晃着哄她。
  恍惚中又想起那个美丽的女子对自己说,小欢,感情就像我手中的糖葫芦一样,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出同样的味道,所以纵使其它的再美味,也是枉然。

  三十五、发烧

  窗外雪花漫天飞舞,炫目的银白一直绵延到阿尔卑斯秀丽的群峰。

  天空却仍是宝石般清澈的蓝,两种纯净的颜色,形成惊心动魄的美。
  关于Interlaken,朱自清说得太对——起初以为有些好风景而已;到了那里,才知无处不是好风景。
  “怎么还没睡?”叶听风从浴室出来,不悦地看着站在窗前的她。
  冷欢转过身做了个鬼脸,边爬上床边撒娇:“我要等你抱着睡。”
  身侧的床微微下陷,他躺了进来,昂然的身躯环住了她的。
  “睡吧。”他蹙眉看着她眼下淡淡的阴影,吻了下她的头发。
  门外依稀有音乐声传来,似乎是老先生刚才在听的电台节目。
  “唱的什么?”冷欢窝在他胸口问,“挺好听的。”
  “我不会唱,”他回答,“我可以翻译给你听。”
  悠扬的旋律里,他低沉的声音轻轻在房间回荡。
  “Ich habe einen Schatz gefunden,
  我找到了一个宝贝,
  und er tr?gt deinen Namen.
  他的名字就是你。
  So wundersch?n und wertvoll,
  他是如此的美妙和珍贵,
  mit keinem Geld der Welt zu bezahlen.
  纵有千金也难买。
  Du schl?fst neben mir ein,
  你在我身边慢慢睡着,
  ich k?nnt dich die ganze Nacht betrachten.
  我可以就这样注视着你一整夜。
  sehn wie du schl?fst,
  看着你熟睡的模样,
  h?rn wie du atmest,
  听着你的呼吸,
  bis wir am Morgen erwachen.
  直到清晨我们醒来。
  Du bist das Beste was mir je passiert ist,
  你是我今生最大的恩赐,
  es tut so gut wie du mich liebst.
  那是多么幸福啊,当你爱着我。
  Ich sag’s dir viel zu selten,
  可是我却很少告诉你,
  es ist sch?n dass es dich gibt
  有你,真好……”
  怀中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低头,才发现她早已睡着。
  娇柔的睡颜,天真可爱,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像个玩累的孩子。
  忍不住凑上去,吻了一下她诱人的粉唇,肌肤相触的那一刻,他的心里一阵激荡。
  有一种满足感,说不清道不明,却在身体里弥漫开来,无比舒畅。
  昏昏沉沉地不知睡了多久,却是被热醒的。
  冷欢睁开眼,意识清晰了许多,这才感觉他的体温烫得吓人。
  伸手覆上他的额,掌心里是绵密的汗珠,和不寻常的炙热。
  “听风——”她担忧地喊他,轻轻地拍他的肩膀。
  看来是发烧了,也难怪,只穿件衬衫在雪地里那么久,是个人都扛不住。
  他却依旧处于昏迷中,眉头紧蹙,脸色有些难看。
  窗外的风忽然开始嘶吼,雪花大片大片地砸在玻璃上,发出簌簌的声音,冷欢的心也跟着不安起来。
  浪潮般的灼热从身体里各处涌了出来,烧得他几乎难以呼吸,可整个人却又像被浸在冰冷的湖底,周围是刺骨的寒冷,难以忍受。
  有人在哭。
  他听到孩子的哭声,压抑的,担心的,茫然惶恐的哭声,像突然被父母丢弃的哭声,像那种一无所有,乞求着最后依赖的哭声。
  他很想反握住那只摇晃着他胳膊的手,告诉她,不要哭,不要难过。
  可是身体却像失去了控制,他只能无力地躺着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观雨……”他忽然咬牙低呓,英俊的脸庞因痛苦而微微扭曲,“别哭……哥没事……”
  冷欢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真的烧得很严重——站起身,她准备出门叫医生。
  “为什么……”伤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为什么离开我……观雨……”
  她握着门把的手无法自制地颤抖起来,逼回眼中骤起的泪水,她用力拉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这样过去。
  冷欢靠床坐着,失神地看着眼前苍白的俊颜。
  医生来过之后,检查了他的状况,替他打了点滴,这几个小时里,虽然自己也很累,但她一直守着他,根本不敢睡,而他偶尔的梦呓,回回都刺痛她的心。
  那些伤痛的过往,他从来都没有忘掉,只是藏得太好,更成了煎熬。
  忽然想起他说的话——我从七岁开始变成一个孤儿,学会乞讨,学会用拳头从别的孩子手里抢到那一点点食物。
  她难以想象,一个七岁的孩子,如何用自己的单薄的力量,去养活自己,再照顾年幼的妹妹。
  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那种血浓于水的感情,也许只能他们自己才能体会。
  所以,他又如何不恨父亲,又如何能放下心里的芥蒂来爱她?
  如今想来,他其实是极宠她的,总是想恨,却总是心软,恨得力不从心。
  他的眼睫忽然眨了眨,然后睁开眼望着她。
  他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还在失神状态,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阴沉。
  她伸手想摸摸他的额头,他忽然将头一偏,目光瞬间闪过一丝冷戾。
  她的手,生生地僵在半空中。
  她忽然觉得有些晕眩,空气里漂浮着的酒精棉和药水的味道,让她有些胸口有些难受,仿佛喘不过气来。
  垂眼敛下脸上那抹受伤的表情,她强撑着微笑:“你发烧了,我只是想看看热度褪了没有。”
  漫长的沉默弥漫着两人中间,心里翻涌的酸热,一下一下地烫痛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脸上开始蔓延狼狈的湿意,她的笑容在嘴边微微颤抖。
  他的目光渐渐回复清明,看见她震惊而受伤的表情,胸口一闷。
  脑海中,回想的是刚才的梦境,陈年旧事。
  十一岁那年,他生了场病,也是发高烧。
  观雨守在他床边,几乎哭成了泪人。
  即使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他都听见她害怕担心的哭声,让他着急不已。
  那么小的孩子,整日整夜地看着他,一次次地在他额前换冷毛巾敷着,两只手都冻得红扑扑的。
  等他醒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一脸泪水,难过忧虑的样子。
  而此刻眼前的容颜,也是梨花带雨,愁云密布。
  那总是带笑的明眸里,是浓的化不开的云雾,积聚着哀伤的泪意。
  冷欢再也忍受不了他的注视,站起身要离开。
  手腕忽然被他握住,他起身抱住她,小心翼翼,像是拥着易碎的琉璃。
  她挣扎,他却抱得更紧,环在她胸前的手一用力,银针自打着点滴的手背上脱开,血珠顿时涌了出来。
  “出血了。”她一惊,再也不敢妄动。
  他却不管不顾,轻轻地吻上她白皙的后颈,语气低柔:“对不起……”
  她转过身,眼睛红红的,咬唇道:“你好好休息。”
  倔强的神情,仍然耿耿于怀,分明还在怨着他。
  “我不是故意的……”他叹气,拉下她的身子圈住,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发,“别气我了,宝贝。”

  三十六、深陷

  Cold here, icy cold there.You belong to neither, leaves have withered.

  此处冷,彼处更冷。枯叶凋零,君属何人。
  这句子,是某位著名华裔科学家的年轻妻子写的,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就很喜欢。
  如果不是内心柔软的人,写不出这么凄美的字句。于是她愿意相信,那桩惊世骇俗的婚姻,是为爱疯狂一场。
  只是身后紧紧抱着他的男人,他的心不属于任何女人,只属于他自己。
  明明有情,却还不够深。
  他与她之间,早已不是两个人的战争,而是他一个人的挣扎。
  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怪不了他,爱情本身就没有公平可言,是自己奋不顾身,一味妥协,只愿守得云开见月明。
  即使知道他给得了开头,未必给得了结尾。
  他的怀抱是热的,然而她的心却仍是一片冰凉,难以回暖。
  他执意地将她的身子扳了起来,面对他。
  她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半掩着眸里闪烁的水光,脸色是纸一样的苍白,而小巧的鼻尖却微微泛红。
  他无奈地低头,抵住她的额:“要我这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他的口气过于温柔,简直不像他一贯的风格,她有些不适应,心里却越发酸痛起来。
  这一局棋到如今已成困境,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对他说,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爱我——然而之后呢,告诉他就算你爱我,我也陪不了你多久?
  本是一晌贪欢,却成一生情劫。
  她忍不住苦笑,真是糟糕啊,她怎么任自己沦陷到这样的地步。
  主动亲上他的薄唇,她低语:“没事了。”
  他怀疑地看着她,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冷欢站起身从他裤兜里翻出电话,默默地递给他。
  房间不大,可以清楚地听见那头的轻柔的女声。
  合上电话,他看着她开口:“若依就在镇上,她替我把行李拿过来了。”
  她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却掀开被子,准备穿衣服,站起身大概是受冷,他咳嗽了几声。
  她从他手里拿过衣服,把他推回床上:“我去吧,你病还没好。”
  他一怔,目光落在她平静的表情上,然后缓缓松开拿着衣服的手。
  冷欢刚出门,便看见柳若依从车里钻了出来,手上提着Hermes深咖色的行李箱。
  她穿了件雪貂裘,袖口和腰上的环扣都是水钻的装饰,格外华丽。
  “嗨,冷欢。”她像熟人一样打招呼,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冷欢先是一愣,然后也情不自禁地微笑,将箱子从她手里接来。
  “我要赶去巴黎的飞机,”柳若依飞快地叮嘱,“麻烦你好好照顾听风,我们英国见。”
  冷欢还没来得及说声再见,她已迅速钻进车子,绝尘而去。
  拎着箱子往店里走,冷欢有些哭笑不得。
  哪有妻子这么痛快地扔下生病的丈夫,还友好又殷勤地拜托情妇来照顾的?
  这个女人的心,绝对不在叶听风的身上。
  怪不得那天他说——她也不需要我爱。
  “走了?”叶听风靠在床上,看着进来的她。
  “嗯,”冷欢放下箱子,坐到他旁边,“说是赶着去巴黎。”
  他脸上浮出一丝嘲讽的笑:“我看是去躲人。”
  看来某个人,又中了她的诡计了。
  “搞不懂你们,”冷欢悻悻地,“我一直以为,婚姻是神圣的东西。”
  “天真的小孩子,”他不屑地挑眉,“义父和郑姨,一辈子没结婚,照样相爱这么多年。”
  呵,她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叶老板也知道什么是“相爱”?
  她这副样子让他看得很不爽,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你这是什么表情?对我有意见?”
  “疼啊,”她怒瞪他,随后用中文回答他,“也许似乎大概是,然而未必不见得。”
  他愣了老半天,才领悟她说了一句废话来挑衅他。
  又好气又好笑地想逮她回来,她却早已闪到门边,作好了逃离的准备。
  “你敢逃出去试试看。”他恶狠狠地威胁,咬牙切齿。
  她尴尬地微笑,慢慢踱回来,坐下趴在他胸口。
  柔软的头发铺在他的胸前,有种温暖的感觉,他的心顿时一软。
  “我不敢,也没办法,”她轻轻地声音传来,“如果我知道怎么逃离你,那该有多好。”
  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击中,有些震痛,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呼吸不稳,连抚着她发的手也微微颤抖。
  原来她,不是没有想过“逃离”他身边。
  第一次觉得这个词让自己难以忍受,一想到她离开的可能,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知道自己对她并不好,甚至有时有些恶意。
  对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明知道她等待着他的交心,却就是维持彼此的暧昧状态。
  明知道她对他痴心一片,却还是选择和若依的婚礼。
  有时候他也忍不住怀疑,她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和决心始终选择和他在一起。
  只是他从不敢去深想,因为他怕有些答案一旦揭晓,自己再也控制不了彼此之间的局面。
三十七 酒会
二日他们便抵达苏黎世,叶听凡的感冒还没好,夜里睡觉时冷欢欢总能听到他隐忍的咳嗽声,说话声音也是微哑的。
“你陪我去晚上的酒会。”他看着她玩电脑游戏,坐到她身边。
“不去。”她厌恶地皱了一下鼻子,样子可爱。
“我已经叫人把礼服送来。”他伸手覆住她握着鼠标的手,轻轻地摩挲她的食指,然后突然按了一下。
“啊,”她惊呼,着着屏幕上打错的牌,扭头抱怨道:“烦人!”
他看她懊恼无比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轻抚她的脸颊:“陪我去好不好?不然我会寂寞。”
寂寞?哈!冷欢简直想仰天大笑一一像他这号人物,多的是人愿意抚慰他。只是那太过亲密的语气,就是让她的心不争气地微颤。这样的他,像当初刚认识的时候,总是爱捉弄她的那个叶听风,温柔中带着点邪恶。
“什么样的酒会?她歪着脑袋问他。
“cocktalkpanty,我保证酒是大师级的。”他笑着回答。
眼睛一亮。
“等我回来接你。”他在她颊边亲了一下,站起身。
珍珠白的色泽,简单却不失奢华的线条一一礼服出自zaopoaen,奥斯卡女星大爱一JaVEcE旗下的牌子,冷欢将邓薄薄的衣料拎在手里时忍不住不住叹气,叶听风这个男人的品味,实在让她佩服。
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有几秒的怔忡,冷欢威觉剩他眼里的惊艳和口玩味,脸不由一烫。
“好看。”他由衷称赞,环住她的腰,将她锁在自己的怀里。
她的就像朵幽兰径自开放,芳香悠远,似有似无,而那股媚,却是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带着一点点的冷清,一点点的慵懒。
“我还是喜欢郑姨那件旗袍。”她有些害臊地转移话题。
他微微一笑,嘴边有难以捉摸的弧度。
“你笑什么?她望着他眼里那深沉的情绪,有点纳闷。
“我还是喜欢你什么都不穿。”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嫉妒的暧昧。
她愕然地抬头望他,看着她忽然涨红的双颊,他的小意再也掩藏不住。
她气恼,伦起双拳捶他,胸扣的吊坠跟着她的动作一闪一闪。
他与点好奇,掂在手里把玩:“这不是我订的。”
“嗯,那个钻石太重了,挂着累。”她指着他手里的吊坠说,“我下午出去逛一圈,着着喜欢就买了。”精致的小银饰,亚当夏娃的禁果之感。手指轻轻抚摸那只鲜艳教请的红苹果和黑色的小蛇,他盯着她,目光深沉: “这个苹果你会想要吗?”
毒蛇旁边的苹果,致命的诱惑。
“我已轻吃了,”她微笑,“现在大概深中其毒,无可救了。”
窗外的夜色弥漫进来,他的表情晦暗不明,眼里却跳动着灼热的暗煽。
他突然低头吻住她,轻轻地,深深地,渴望却又隐忍一一她何尝不是他的那个苹果。
拿着杯子冷欢躲在大厅一角,观望着艰前的人群。
衣香萎蜀,舰尊交错,水晶灯璀灿,轻柔的音乐回旋。繁华深处,是他挺拔的身影,她目光的彼岸。
铁灰色的西服,低调华贵,气宁轩昂。原来,他不旁黑色,也这般好看。想起方才进来的时候,那群名媛美眷的目光现实齐齐落在他身上,然后又迅速打量着她,评价地,或者嫉妒地。
也难怪,中西混血本就有一番独特的味道,而他更是非常成功的“品种”。
只是对她而吉,受人瞩目实在不算好一一尤其当那群注视是不带善意的时候,于是趁他要应酬时,她偷偷地把自己藏起来。啜饮一扣杯中的红色液体,她将礼视线收回转头着向窗外。
不远处是河畔著名的cnoaamunaten cathednal,巍然竖立在两个塔楼上,是颜色如薰衣草般美丽的夜空。河水在月光下静静流淌,橘色的街灯笼罩着古城斑驳的墙。
黎世在克里特语里的意思,是水乡。
想起那年和父亲去乌镇,别人都忙着乘船游河,他却站在冷冷清清无人问津的戏台
前很久,然后慨叹,人生如戏,不怕曲终人散,只怕寂寞独角。
到如今,她才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
如果爱上是一个错误,她不怕自己犯错,而是害怕只有自己一个人错,孤独地错。
“我以为女人都爱sex on the beach 或者 colada,"一道陌生而浑厚的声音在耳边想起,“ZOMBLE很容易醉。”
冷欢抬头,触见一双深蓝的眼畔,金发的男人正冲她微笑。
“谢谢你的提醒,”她回以礼貌的一笑,“我不会喝太多。”
“我能坐下吗?”那人指指她旁边的位置,“我没想刭全场最姜丽的小姐层然躲在角落。”
冷欢听着他太过直接的恭维,尴尬地点头,视线不禁向人群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发现他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两个女人,相谈正欢的样子。
心里顿时气了一把火,她转身,愤愤不平的厥了下嘴巴。
“我叫roy,金发男人看着她娇媚的表情,”冒昧的问下,刚才和您一起来的先生,是您男友吗?“
“不是,”冷欢淡淡地,“是我老板。”
喜色浮上男人的脸,他正要开扣说什么,身后低沉的声音忽然打段他:“宝贝一

三十八甘愿
叶听风从背后环住冷欢,拿起她杯中的樱桃,送入自己口中,在她还未回神之际,忽然低头封住她的唇,将那枚樱桃抵入她嘴里,唇舌 纠缠。
那是一个放肆的吻,冰凉的樱桃和他的火热的舌形成刺激的反差,游走于她的唇舌,所到之处,皆燃起高温和酥麻。他的手恣意地抚上她胸前的柔软,隔着薄薄的衣料摩挲脆弱敏感的顶端,触电一般的感觉蔓延全身,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听风,”她求饶地逸出一丝娇弱的呻吟,他再不放开她她不是羞愤噎死,也会被一颗樱桃噎死。
等旁边的男人尴尬地说了声抱歉匆忙启开,他才肯放开她。
“你跟他说,我是你老板?”冷如冰雪的一句低沉笑语,在她耳边缓缓响起。
“这是事实。”冷欢仍在气恼,不肯相让。
“很好,”他痛快宣布,“你无故旷工多日,已经被解雇了。”
她气结,“我会和raymond解释。”
他嘲讽地一笑,“亲爱的,他只会告诉你,你只归我管。”
滥用职权,她狠狠在他胸口柠了一把,他作势闷哼一声,“宝贝,你调情的方式方式越来越野了,受用得很。”
冷欢刚要反驳,目光自他肩头看见一位金发碧眼的高挑美女走近他们。
“feng,”那洋美人开口,“怎么没和我说完就离开了,我都忘了跟你说,我父亲很想再见你一面,希望你有空去我家做客呢。”
及其高傲的态度,从头到尾她的视线就没有落在冷欢身上。
冷欢埋在他的胸口作了个鬼脸,拾趣地要离开,身子刚退了一点,手就被他紧紧抓住,宽厚的掌心那么温暖,热得她的心都微微一颤。
“改天我一定去贵府拜访,”从容清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对不起,我现在有点不舒服。”
冷欢看不到那女人此刻的表情,只感觉他忽然低下头,靠在她肩窝上脸对着她的脖子,灼热的气息吹得她有些痒。
她一下呆住,向来习惯了他冷傲优雅的样子,竟无法想象他会如此刻依赖地倚在她身上,那么孩子气。
震惊中,她一动也不敢动,身后的灯红酒绿仿佛黯淡成静止的背景,她所能感受到的,只有这紧紧靠着她的伟岸身体,和他温热的呼吸。
“她走了。”恍惚中听见踩得噔噔作响的高跟鞋声远去,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提醒他,“别演戏了。”
他却依旧不动。
她有些不自在地想挣开他,他却压住她的动作。
“我头疼,”他突然开口,声音低哑。
她一怔,随即心焦地伸手抚上他的额,真的还有点烫。
“别动。”
手刚要收回,忽然被他抓住。
温软的掌心就这样帖子他的额,轻柔而亲密,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在他心里漫开,仿佛身体里的不适,都在她担心的触碰中得到慰藉。
“听风,”她语气里的忧急,让他唇边勾出轻浅的笑意。
缓缓睁开眼,他提起她的手缓缓下移,在她的掌心烙上一吻。
那一吻几乎烫伤了她,对上他温柔入睡的目光,冷欢的脸顿时发烫。
“我们回去好不好?”她局促不安地,“你需要休息。”
“好。”微笑地注视着她泛红的耳根,他轻声答应。
在医院打完点滴再回到酒店,已近半夜。
冷欢从浴室里出来时,一室静逸,只有落地灯鹅黄色的光,淡淡地笼罩在床前。
跪在地毯上,她痴痴地看着眼前冷峻的睡颜,一时收不回视线。
大概是因为身体不适,他的眉微微皱着,她忍不住抬手,想抚平那让人心疼的皱褶。
走得这么远,经历了这么多事,原来就在此刻,看着这个人睡着的样子,才知道自己一直寻找的那份归属感在何方。
原来他在哪里,她的心也在哪里。
如果永远也到不了停靠的港湾,那又有什么关系,一起乘着风浪,穿过每一个黑夜和白昼,已经是趟幸福的旅行。她永远都会记得,曾经有那么一个人,在寒风里拥着她共舞,接过她的杯子耐心地教她调酒,在雨夜里为她撑起一方晴空,站在路灯下遥望她的窗口。
再回到M市,已经是两天后。
叶听风送她回到宿舍。自己便先回到赌场去忙他的事情了。
走的时候台机,电话忘在书桌上,冷欢换了电池刚打开,一条又一条的信息蹦了出来。
叹了口气,她个顾言诺打电话。
“冷欢”才接通那边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你这几天跑哪去了?电话也不通,也不见你上线,我和章程都快报警了,你一个人住我本来就不放心。。”
冷欢硬着头皮听她数落完,才呐呐地开口:“我去瑞士,老师临时通知的,我又忘带电话。。”
“好了好了,你没事就好反正我也习惯了,你做事老是没头没脑的,”顾言诺松了口气,“明天李乔的生日聚会,你正好赶回来了,记得参加。”

三十九 风暴

才挂断,又有电话进来。

她怔了一下,然后答道:“喂?”
“从瑞士回来了?”李乔淡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嗯,”冷欢应声,有些尴尬,“你明天生日?言诺和我说了。”
“你有空就或来吧。”他回道,语气里有些若有若无的怅然。
冷欢的心忽然一酸。
想起那个早晨,他轻轻地环住她,怀抱温暖,笑容阳光般灿烂。
想起他将那杯TINAMEAU 推到她面前说,只要你开口,我就愿意。
莎士比亚说,爱,和炭相同,烧起来,得想办法叫它冷却。让它任意着,那就要把一颗心烧焦。
而他和她,都是用一种人,宁可自己的一颗心烧成灰烬,也要执意地等所爱之人一起回眸。
“之前去了美国atudy ahip,这又是瑞士,早知有这样的好事,我当时也报M大建筑设计了。”顾言诺嘟着嘴絮絮呶呶,两杯酒下去,虽然都是兑了可乐的,但也已是双颊红扑扑的。
冷欢闻言干笑一声,抬眼便瞥见李乔笑着看她,嘴边是显然的讽刺,仿佛在说atudy ahip?亏你编的出来。
她愈发的窘迫,却察觉他眼神一变,视线落在她身后,好奇地转身,看见不远的一张桌子上有一对熟悉的身影,女子趴在男人的肩头,正哭得梨花带雨,尤为可怜。
入目的情景让冷欢先是一怔,随即心头一阵茫然,若有所失。
叶听风却在此时望了过来,他一手还安慰地扶在柳若依的背上,目光却紧紧地落在冷欢的身上。
隔着穿行不息的人群,他淡淡地冲她一笑,可他眼底的那抹不容错辩的温柔,却缓缓席卷而来,将她心里那份失落完全填满。
这一刻,不需言语,她就懂了他的心思。
不知为何,她就是信任他,于是,嘴角愉悦地弯起,她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小乔,生日快乐。”
碰杯的声音响起,冷欢转过头,看见李修然站在他们桌前,姿态闲散的惦着一只酒杯。
“冷小姐也在?”他的视线忽然转向冷欢,带着几分醉意的神色居然有些阴沉。
冷欢一愣,以为自己看花眼,随即回以礼貌的一笑。
“你看见他们了么?”他突然举杯示意她的身后,“在他妻子面前公然调情的感觉如何?做第三者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冷欢幕然抬眼望着他,脸色变得苍白:“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李修然冷笑一声,向来温文的脸上透着冷厉,“请你转过身看看,那里有一个女人在她丈夫面前哭泣,而让她伤心的原因,正是让她伤心的原因,正是冷小姐你。”
体温以极快的速度在消散,冷换能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寸寸地冰凉起来,而心口的地方,冷得彻骨。
“李先生,”她咬牙开口,“如果你不清楚事情真相,请勿妄加评论,你们要争风吃醋是你们的事情,不必牵连到我身上。”
“真像?”李修然嗤笑,彻底地被她的话激怒,眼里的风暴凌聚起来,“你想知道哪一桩?是你父亲害死了叶听风的妹妹?是他为了复仇而故意接近你?还是他对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演戏?”
“我真的很佩服你,”他冷冷的讽刺,“居然被他骗得团团转,还死心塌地做他的情妇,甚至跑到瑞士去纠缠他们。。”
“李大哥!”立交突然大声喝住他,“你醉了。”
“我醉了么?”李修然一笑,阴郁的目光望着闻声走进的两人,“你可以亲口问他。”
冷欢僵硬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她感觉到身后淡淡的烟草味道,是这么多日子以来让她魂牵梦萦的熟悉气息。她知道他在身后望着她,她却不想回头,也不敢回头。
“你就是叶听风?”顾言诺突然岔愤的开口,伸手指着站在面前的男人,“你说,他说的一切是不是真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叶听风身上,只有冷欢低着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调酒棒。
“他说的没错。”低沉的告白,如骤起的寒风,冻结每个人的心头。
死一般的沉寂,周围依旧是酒吧里喧闹的人群,这有这里,静得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你混蛋!”顾言诺率先苏醒,抄起桌子上的酒杯就要朝叶听风泼去,却被章程牢牢的制住,只能挣扎地叫骂:“你当冷欢是什么?复仇的工具,还是游戏的对象?”
看似关心的话语,在试图痛快地逃回公道,却又一遍地重复当事人难堪的处境,反而成了最残忍的关怀。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冷欢手里那根调酒棒,生生地断成了两截。
明明早就知道真相,但亲耳听见他的承认,却发现自己还是承受不了。
她握紧双拳,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制止自己的颤抖,才能勉强逼出一个笑容。
“对不起,言诺。”她轻笑着看向好友,“我骗了你,我去瑞士根本就不是为了atuu tnip..”
“这根本不是重点!”顾言诺打断她,愤恨地回嘴。
“我不在乎,”淡然的轻语,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她平静地看了一眼手中断裂的塑料棒,将它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她要很努力,很努力地去无视这些震惊的,愤怒的,怜悯的,探究的,目光,也要很小心,很小心滴去应付眼前这场狂风暴雨,纵使她的心,此刻已疼得出血。
是她选择爱他,是她坚持要这一份海市蜃楼般的幸福,所以即使一切濒临倒塌,她也要咬牙撑下去。
叶听风沉默地站在一旁,深沉的眼紧紧锁住坐在他身前的女人。
她的平静让他心慌,有一种陌生的不安感,在他身体深处蔓延,让他的呼吸都变得困难。
最有资格指责他的人是她,可她却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问。
她说,我不在乎。
真的不在乎吗。
一直以来,他都能猜透她的心思,在他面前,她的喜怒哀乐总是那样毫无保留。
然而得知真相的表现,实在太多平静,平静的让他害怕。
李修然的爆发,在他和若依的意料之中,却不知她成了泄愤的对象。就算最后她总会知道一切,他也宁愿是自己亲口告诉她,而不是这样让她无助地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下。
这么多日子以来的爱恨纠缠中,最初复仇的心思早已变了质,看着她灿烂的笑颜,他的心也跟着飞扬,看着她难过地掉泪,他的胸口也跟着紧缩,不知是什么时候,他恍然察觉,这个倔强温柔的人儿,已在他心上撂下了明媚的印记,再也无法抹去。于是他告诉自己,再给彼此一点时间,当他终于能后将所有的恨尽数淡忘,他会给她一个崭新的开始。
只是命运之轮,总是无法按预想的轨迹行驶。
“抱歉,”冷欢缓缓站起身,“请容我先走一步。”
几乎是用一时间,叶听风跟在她的身后起步。
柳若依踌躇了一下要跟随,叶听风转头冷然开口阻止,声音是少见的严厉,“去管好你的男人,不要再惹我们。”
流光溢彩的玻璃长廊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开怀畅饮,有人拥抱亲吻,冷欢视若惘闻步子不紧不慢,慢慢地走早前面。
叶听风望着她的背影,明明只隔了一步之遥,他却觉得彼此间有着千山万水的遥远。
他知道这一次,他伤她太重太重,重的让他头一回这般失去自信,不知自己是否还有把握缝补那颗支离破碎的心。
“欢。”
迈出大门的那一刻,他伸手想捉住她的手臂,她却侧身一闪,像受到惊吓一样避开了他的碰触。
“有事?”她轻声问,目光却不看他,茫然地落在前方某一点上。
“我能和你好好谈一下吗?”她疏离的态度,失去焦距的视线,让他的心里泛过一阵阵绵密的刺痛。
“我有点累,下次好吗?”她低下头,声音颤抖如风中的落叶。
此刻她的心太乱,也太痛,她只想找一个没有人的角落,把自己藏起来,站着这里面对着他,每一次呼吸都是煎熬。
他望着她,艰难地开口:“你记不记得那次你说,如果我们在教堂,神父问我那些问题,我会选择沉默,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是我愿意呢?”

四十,受伤。

她别开眼,泪水冲出眼眶,斜斜地自脸颊滑落。
“拜托,”她开口,声音是饱含痛楚的梗咽,“不要再提那些我闹的笑话了。”
她语气里的灰心和软弱几乎击溃他,按捺不住地想拥她入怀,她却急急地退后,执意地保持距离。
“我不会逼你,”颓然垂下的双拳握紧,他苦笑地盯着她,“我只想告诉你,想找你报复实在很的,刻意接近你是真的,但我动了感情也是真的。”
她的沉默,让他的心不断地下沉,一直沉向看不见底的深渊。
“抱歉我因为最差劲的理由接近你,也用了最糟的方式爱上你。”他沙哑的声音,酸楚的语气,让她的泪水从心底一直涌出眼眶,再也控制不住。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他在向她告白,亦在向她恳求,这个向来高傲的,冷淡的男人,放下了所有的尊严,将自己心中最真实脆弱的那部分敞开在她面前,这明明是她梦寐以求的时刻,为何她竟心酸得难以回应?
原来她还是耿耿于怀的,原来她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无怨无悔,纵使心已然倒戈,但原谅的话却哽在喉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欢”他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失落,“你连看我一眼也不愿意吗?”
曾经,他在哪里,她的目光也咋哪里,到如今,他才知道被人眷恋的滋味有多美好。
“没有。”她转过头,眼里泛着泪光,然而她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便移到他身后的街景。
忽然,她的嘴角绽放一抹极艳的笑容,那样的妖娆,却有着哀伤的味道,彻底的迷惑了他的眼眸,也迷惑了他的心,怔仲间他已被她猛然推开,枪声响起的时候,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为慢镜头,她如一只飞累的粉蝶,无声无息地翩然落在他怀里,雪白的大衣上,红艳的花朵渐渐绽开。
“欢。。!”他嘶吼出声,脸色惨白如纸。
瞬间更激烈的枪声响起,手下们开始反击的同时,牢牢地将他们护了起来。
真是恶俗的情节,恍惚中她想,觉得有些好笑。
只是他此刻骤然变色的表情,和环着她的颤抖怀抱却让她的泪水肆意汹涌。
肩头的灼痛似火一样的烧着,她额头的冷汗不停地渗了出来,意识开始模糊,她看见他在焦急地呼唤她,她却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不想分开。
不想就这么分开。
就算有一天我注定要失去那温暖的,宽阔的怀抱,那时而清冷时而深情的目光,也不可以是现在。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答案是我愿意呢?
抱歉我因为最差劲的理由接近你,也用了最糟的方式爱上你。
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还没有告诉你,你说的话,多么让我心动。
原谅不原谅,根本不是问题,从来,我对你就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你曾说,你不习惯这么担心一个人。
所以这一次,我怎舍得让你难过。
月华如水。
安静的病房里,夜色的深幽的蓝,四处弥漫。
“听风”
房门被缓缓打开,柳若依轻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杯咖啡,递到叶听风面前。
“是你。”他接过杯子,似乎刚从沉思中回神,“谢谢。”
“怎么一盏灯也不开?”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坐在黑暗里。
“我怕她睡不好。”他回答,声音因为疲惫有些沙哑。
事实上,她确实也没睡好,一直处于昏迷中,偶尔还神志不清地说胡话。
“你已经两天没休息了。”柳若依皱眉,语气中有担心。
“我没事。”他深深地注视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移不开目光。
他一步也不敢离开,怕一个转身就会永远失去她,怕她醒来找不到他的人。
这一生,从未这样地恐惧,这样的无措,仿佛一颗心被震得粉碎,却还要辛辛苦苦的找回来,一一拼凑完全,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倒在他怀里的那刻,身体深处迸发的那种刺骨的痛,连呼吸都几乎被剥夺。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
是他自己的承诺,却没有视线。
他那样伤害了她的心,她却依然选择救他。
伸手触摸她如画的眉眼,指尖的温暖,是他一辈子也不想放弃的眷恋。
“我等你。”他轻轻开口,“无论要多久,无论你有多恨我,只要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会一直等下去。”
“其实我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欺瞒,哄骗,强迫。。用尽所有我能用尽的手段,不管多卑鄙,只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我不会再这么做,永远也不会,我们重新开始吧,就当我们只见过一面我会告诉你,那个蹲在地上静静看着鱼游泳,表情茫然忧伤的女孩,居然让我心里一震,所以,我故意向她借火,她不会知道,当她邀请我跳舞的时候,我有多开心。”
四十一后悔
“叶先生。”们被轻轻叩响,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站在窗前。
叶听风没有抬头,手指仍缠卷在她发间。
“我们已经找到何非的行踪了,警察局那边也一直等着您过去。”那个属下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冷欢,“现在冷小姐情况已经稳定,您看,您是不是过去一趟?”
“知道了。”叶听风淡淡地应了一声,“你先出去。”
俯身在她额上印上轻柔的一吻,眷恋的目光停在她脸上许久,他才站起来转身离开。
医院冷清的走廊里,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还有用吗?”那个人看着叶听风经过的背影,骤然开口,声音阴沉,“现在作出这番痛悔不已的姿态,又有什么用?”
“是你,”叶听风转过身,锐利的目光落在李乔脸上,“这是我们的事情。”
“你们?”李乔讽刺地一笑,“你倒是够自信,真的是被冷欢宠坏了。”
叶听风语气凌寒,“我还有事,失陪了。”
“这次是何非,下次呢?”李乔盯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叶听风你能给的,我也能给,可你甚至无法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脚下的步子微微一滞,叶听风抿唇,头也不回地离开。
深夜的酒吧,光影迷幻,人声鼎沸,喧闹的舞池里,是狂欢摇曳的人群,只是当一群人穿行而过时,本来舞动呐喊的人们顿时安静下来,震惊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肃杀的冷凌之气从他们身上散发开来,生生的将周围的人隔绝在外。
门突然被人踹开,何非看着自外面跌进来的手下,先是一愣,但随后表情便恢复平静。
将身上的女人推开,他盯住走进来的黑衣男子,缓缓开口:“是你。”
叶听风微微一笑,在他桌前坐下来,拿起酒瓶替自己斟上一杯:“非哥这么厉害个人物,怎么只喝blacklabel,实在有些掉价。”
何非皮笑肉不笑,面色难看,“我自然是比不上你的品味,听说你上回拍下一瓶johnwalken1905家族珍藏,改天可否请我喝一杯,让我也见识见识。”
叶听风端着杯子,气定神闲,“喝酒是小事,就怕你没这个机会。”
“姓叶的,”何非眼里浮上怒色,“你别欺人太甚。”
“我欺你?”叶听风缓缓饮了一口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我若有心欺你,还会留你到现在?”
何非脸色由青转白,随即干笑了一声:“那我是不是要谢谢你一直没跟我计较?”
“你很清楚,我以前放过你是因为你是九叔唯一的儿子,怎么说他和义父当年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物,”叶听风微笑地看着他,声音平静,“从前的事,我们各为其主,也就罢了,只是今天这笔账,我不能不算。”
“今天是你走运,那个臭婊子居然愿意为你挨枪。”
何非的话还没说完,一杯酒噗地一声泼到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叶听风扔下手中的杯子,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语气却还是淡淡的,“说吧,要什么样的司法。”
何非脸上的冷汗一点点地冒了出来,他死死望着眼前那张优雅冷峻的脸,心底泛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他暗暗咬牙,手往桌底探去。
“砰”的一声,右肩绽开剧痛,他几乎眼前一黑,缓缓抬起头,一只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他的眼睛。
那支枪,轻轻抵着他的眉心,他甚至可以感觉,子弹刚刚射出的余温。
“这是你欠她的。”
叶听风扫了一眼他流血不止的肩膀,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冰柱子一样冻人。
“你以为,杀了我,就天下太平了么?”何非阴沉而绝望地笑起来,“叶听风,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叶听风微微一笑:“就算有那么一天,你也看不到。”
收起枪,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房门合上的那刻,一记枪声在他身后响起。
点燃一支烟,他靠在窗前看璀璨的烟火。
这就是他的生活。
他叶听风今天所有的名声地位,无论是义父给与的还是自己争得的,都是自黑暗血腥中而来,帮派争斗,开赌场,洗黑钱,勾心斗角步步为营,到处都是危机,连睡觉也不敢放松。
李乔说的没错,锦衣玉食,豪宅名车,他能给冷欢的李乔也能给,若有什么不同,就是她要他的爱,可如今,连自己也怀疑,他能否给她幸福,她又是否还会稀罕他给的爱。
疲惫地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熟悉的笑脸。
想起那夜她靠在他怀里念台词给他听,声音轻柔。
对你来说我的出现只是你生命中的100+1=101,但对于我来说,你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确实0+1=1的算式。
其实,她也何尝不是他独一无二的那个1。
原来爱上一个人的滋味,就如在空白的纸上描画,无论绘出来的是春光灿烂,还是落叶萧瑟,都是心里的风景,永不退色。
想起她捧起粥碗喂他,突然泪流满面。
想起新年的钟声里,她轻轻说,我爱你。
想起午夜的电话,她声声唤他的名字。
想起她气恼地擦他的唇说,你今天吻过别人了。
想起她追到瑞士只为了告诉他,对我而言,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一股绞痛漫上胸口,握着窗棂的关节骤然泛白,当时,他怎么会忍心漠视她如斯深情?
四十二自由
缓缓睁开眼,月光自窗外泻进来,照在空无一人的床前。
轻轻地动了下身子,肩膀就是一阵砖心的疼,然而却比不上方才听到他那些告白时,心痛的万分之一。
明明是渴望已久的东西,真正触手可及时,却惶恐得不敢靠近。不知如何是好。
“醒了?”
怔仲间,李乔进了门,站在床前看着她,表情隐忍。
“嗯”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
“见到是我很失望吧。”李乔自嘲地一笑,在床边坐下来。
冷欢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尴尬地沉默。
“既然这么想见他,又何必避而不见?”李乔犀利的目光望着她,“你害怕面对的是如果他知道你病情后的反应吧?”
冷欢咬唇,脸上流露的哀伤却泄露她的情绪。
是,她是害怕这点没错,若他不爱,最多她只是有心欺骗的罪名,而如今在他坦诚心迹之后,她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他会如何,而眼下她人在医院,大大小小的检查下来,纸包不住火,早晚他都会知道。
“我已经和geonge还有你肩伤的主治医生说过了,”李乔伸手挽起她耳边的碎发,“他们会瞒住你的病情。”
冷欢闻言套头,眼里带着感激,“谢谢你。”
“冷欢,”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有一种浓厚而压抑的忧伤,“geonge今天帮你做了检查。。”
他的声音忽然哽住,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冷欢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仿佛有一只手,狠狠地呃着她的喉咙,呼吸不得,也难以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静静地望着李乔:“他说什么?”
“他说,你的心脏萎缩程度加剧了。。”
没等李乔说完,冷欢语气急剧地打断了他,嘴边是一个脆弱的笑容,“我还有多少时间?”
李乔深深望了她一眼,艰难地开口:“六年。”
“喔。”
过了半响,冷欢应了一声,微笑地望着他,“那时候我三十岁了,也开始老了,一定没有现在好看。”
“中国古代有个叫项羽的,二十四岁起兵,三十岁自刎乌江,”李乔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淡淡得笑“他那六年,可是轰轰烈烈的。”
“你还知道西楚霸王?”冷欢将脸靠在他掌心,貌似不满地嘟嘴,“我没法像他那么厉害啦,更何况,他还有美人作陪。”
“我不算美人么?”李乔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额头,“要不,到时候地址选在lochlomond如何?”
“没有乌雅马。”冷欢刁难。
“这个倒有点麻烦,”李乔作沉思状。一副困扰的样子,最后放弃地提议到:“我爸那只一百万磅的宝贝藏樊?”
“好。”冷欢笑着回答,眼泪却一滴滴滴滑落,濡湿了他的指间。
李乔的手微微颤抖,眼睛也跟着酸了起来。
“我做不到,”冷欢的声音破碎,“我不想让他知道。。”
爱情从来都不像游戏,想开始就进入,想结束就退出,玩累了可以暂停,玩糟了可以重来一局。当时意乱情迷,奋不顾身地奔他而去,不计代价不计结果,以为不爱,她却先爱上,以为不爱,他却也动心。
想来她是自私的,明知他如此挣扎却还是引诱他步步深陷,说不在乎他的无情却还是企盼他的回眸并为此软硬兼施,总以为自己的病情是最坚实的后盾,让她可以抽身而退,却不知,如今他真情一片,绝对无法受此打击。
擦干泪,她问:“我包在吗?可不可以找下我的电话?”
李乔沉默点头,从她的包里翻出电话递给她。
找出那个以前认为不可能用得上的号码,她毅然按下拨打键。
这个世上,遇见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去了什么地方,所有相聚分离,缘起缘灭,其实都是注定的。
就比如,我为何遇见你,却没有遇见他。
为何爱上你,却没有爱上他。
“喂,哪位?”电话接通,温婉的女声传来。
“郑阿姨您好,抱歉打扰您们休息了,我是小欢。”
郑闲歌似是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叫下二爷。”
“冷小姐。”过一会,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老先生好,”冷欢望着一地清冷的月光,轻轻地开口:“我可否找您兑现当日的承诺?”
李乔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她的决心,脸上有震惊,有痛楚,而最多的是心疼。
“你执意要这么做?”他叹了口气,忍不住将无声垂泪的她揽在怀里。
她点头。眼泪却流的更凶。
若结果都是一样,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你们在做什么?”冷清的声音忽然自门口响起,叶听风目光阴郁地看着相拥的两人。
李乔缓缓松开怀抱,安慰地看了冷欢一眼,然后站起身面无表情地与叶听风擦肩而过。
高大的身影渐渐临近,冷欢撇开视线,刻意漠视他的存在。
“为什么要在他怀里哭?”他捏着她的下颚,逼着她与他对视,声音低哑而紧窒。
“这和你没关系。”她冷然开口,固执地撇清。
“和我无关?”他因为她话里的疏离而动怒,“你难道不是因为我而伤心?”
她骤然失语,她是在为他伤心没错,这一点她无法否认,所以只能沉默地反抗。
“宝贝,”受不了她的安静,他的口气软了下来,“你还在气我么?”
最讨厌他叫她宝贝,温柔亲昵,让她的眼里又不争气地泛起热雾。
然而这样的温柔,她享受不起,也不能再继续沉溺,宁可他是曾经那个让她捉摸不定的男人,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前一刻还宠她上天,下一秒却可以绝情地拂袖而去。
“这么温情,可不适合你。”她伸手妇上那令她眷恋不已的冷峻容颜,嘴边浮出一丝淡嘲的笑,“你不用因为我替你挨了一枪而觉得有所亏欠,或者因为之前的欺瞒有所愧疚。。”
“你认为我现在对你所作的一切只是因为亏欠和愧疚?”他猛地打断她的话,棕眸里跳动着两族狂只炙的火焰,似要吞灭了她。
“我宁可事实是如此。”她平静地开口,目光镇定。
“什么意思?”他问,强压着怒气。
“不要爱我,这会让我很困扰,”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可以那么冷酷,“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吗?”
我们不爱,只在一起,而到如今,连在一起也不能。
“shit!”他低咒了一声,完全失去耐性。
“不要我爱?”他的表情渐渐冰冷,如刀的目光掠过她的脸,嘲讽出声,“那是谁满眼是泪地说爱我,是谁一脸哀伤的说愿意嫁给我,是谁在我新婚之夜打电话给我,又是谁只身跑到瑞士去追我。。”
“你不知道人心是会变的么?”她打断他,面色苍白,“我也会累,如果无怨无悔换来的是从头到尾的欺骗,为何还要再傻下去?”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脸色铁青地看着她。
下一秒,他突然俯身,疯狂地吻上她的唇,那样的粗暴而狂野,甚至不惜弄伤了她的唇。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他的脸上。
世界陷入一片静寂,静得可怕,静得两个人都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因为太用力,她的肩膀包扎处都沁出血迹来。
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动手打他,除了她,也只有她。
他望着她,深沉的棕眸里蕴着三分震惊,三分怅然,三人痛楚,还有一分,是藏得深刻的恐惧。
是的,恐惧,他从未如此刻这样的害怕,害怕她的嘴里再冒出任何让他难以接受的字句。
想起那夜她醉酒 夜归,在他怀里梦呓,胡乱说着她是字糟糕的机器人,快没电了。
那时,她就感觉这份感情很累了吧,是他一次又一次挥霍她的热情与真心,到如今,他真的不确定她到底还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你还爱我吗?”他缓缓开口,用尽全身的力气。
她没有说话,伸手摸向自己的耳垂,在他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冰冷的触感落在他的掌心。
躺在他手里的,是那只他亲自为她戴上的飞鹰,细微的银光闪烁,却刺痛了他的眼睛。握紧拳头,尖利的耳钉根根扎进他的掌心。
“还有这个,请你也解开。”她露出左腕那只手环。
“我已经把钥匙扔了。”他瞪住她,咬牙切齿。
“哦,”她淡然地扫了一眼自己手腕,“那我自己想办法弄断。”
“你休想!”他彻底崩溃,冷声低吼,“你休想和我憋清,我也绝不会放手!”
“你才说过的话,”冷欢沉静得望着他一字一句的回道,“希望你记得。”
“其实我还是可以像以前那样,欺瞒,哄骗,强迫。。用尽所有我能用尽的手段,不管多卑鄙,只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只是我不会再这么做,永远也不会。”
他盯着她,嘴边忽而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原来,她听见了他说的话,也知道了他的心情,所以,她现在这个样子,是铁了心要和他决裂。
他心里有种无力的感觉,像是被人忘在烟灰缸上的香烟,自己慢慢的燃烧,一点点成灰,等到承受不住那些力量时,徒然地掉下来。
他的笑容那样忧伤,那样无奈,看得她心里无法抑制地痛。
“你还没回答我,”他的声音异常温柔,“你还爱我吗?”
“我恨你。”
低低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一下又一下地敲打在他的胸口,“我从来没有这么深爱过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被一个人那么重重的伤过。”
“离开我,你可会更快乐一些?”过了许久,他望着她开口,目光深沉。
“我想是的。”她咬唇,对上他的视线。
“如果你不快乐,可不可以再回到我身边?”他的声音很轻,温和得让她心酸。
“也许。”她回答。
“你自由了。。宝贝。”
清冷的声音之后,是他浅浅的一吻,无声无息地落在她的唇上,而他的微笑,一如初见。
怔仲间,他已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她盯着合上的房门,泪如雨下,打湿了被子。
在门外的他,静静站了一会才迈开步子,将手中的耳钉扔进口袋,一声低低的闷响传来,是袋底戒指盒的声音,也仿佛心底的悲鸣。
四十三见面
一年后
“知道了。我明天去曼城。”
挂断电话,叶听风揉揉眉心,闭上眼靠在座位上,才歇了一会,就感觉车速慢了下来。
“怎么了?”他睁开眼望着前方拥挤的人群。
“是新年倒数的人。”司机回答道。
看着巍然耸立的blgben,叶听风微微一怔。
不知不觉,已经一年了么?
“我下去走走。”他示意停车,然后拉开了车门。
外面在下雪,虽然不大,但是寒气逼人,人群却是热闹的很,多是成双成对。他独自找了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静静地听着新年的钟声。
一样的地点,一样的场景,为何他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
钟声止歇的时候,人群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而他的心里,却只回荡着当日她温柔的一句我爱你。
拿出电话,他轻轻按下熟悉的号码,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的嘴边浮现轻浅的弧度。
“喂。”软糯的声音在那头响起,带着一些慵懒。
“睡了?”他问,想象着她此刻的摸样。
“没有。”冷欢微笑,“你知道我向来晚睡。”
“在做什么?”
“看小说,张爱玲的。”
“好看吗?”
“刚刚看到,流苏对着范柳原说,炸死了你,我的故事就完了,炸死了我,你的故事还长着呢。”
他淡淡一笑:“我对她不熟,只知道那部 电影,luct ,caution。”
“哦。。”她拖长音,语气里有暧昧的嘲讽。
“你不要想歪,”他声音的笑意更浓,“我倒是对其中台词很有印象。”
“那几句?”她有些好奇。
“易先生说,你人聪明,赌牌倒不怎么行,王佳芝说,老是输,就赢过你。”
她沉默了一会,才轻轻回道:“难为你还能记得住他们的名字。”
就断赢过他,她也不敢将所获收入蘘中。
“伦敦下雪了,”他看着路灯下回旋的雪花,“温彻斯特呢?”
“嗯,也下了。”
仿佛是彼此都辞穷,却又不知如何结束,于是静静地听着电话里沙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她呐呐开口:“如果没事,我挂了。”
“等等,”他制止了她,“我现在去你那。”
“现在?”她一愣。
“一个小时。”他干脆地开口,“回头见。”
“下雪天,你不用太赶,”快要按掉电话的时候,她犹豫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窘迫,“我等你就是。”
“好,”他浅浅一笑。
深夜的温彻斯特,如童话中安静的小镇。
汽车在一幢新建的别墅前停下,叶听风下了车,走上台阶按下门铃。
铃声是mon dobongo 懒懒的调子,《smith夫妇》里的歌曲,唱到第二次高潮的时,他才听见拖鞋踏地声音,然后她裹着厚厚的睡衣,出现在他面前,一脸歉疚。
“对不起,”冷欢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睡着了。”
其实,她一直在等他,数着挂钟走过的分分秒秒,但却故意在他按下门铃后,拖了很久才开门。
只是想让他以为,她已不再依恋。
他的脸色有着淡淡的倦色,只有那双深邃的棕眸却是清亮的,静静地望着她。
“没关系。”他有些无奈的一笑,是谁说会等他?
别墅里房间很多,她偏偏选了最小的一间做她的卧室,走了进去,只有台灯桔黄色的光温暖地照着,周围的一切都是藏在暗处,朦朦胧胧。
他在桌前的座位坐下来,看着她挪到床边坐下,而不是像以前,眷恋地坐在他膝上,靠在他胸前,长长的卷发不时轻擦他的脸。
目光落在她的发上,才发现她的头发短了很多,齐耳柔顺。
“前两天刚剪,”她注意到他眼里的询问,笑着解释,“我帮街角那个理发店做店内设计,老板免费帮我弄的。”
“挺好看,”他淡淡一笑,“原来你剪了短发,上周我在牛津街看见一个中国女孩,也是长长的卷发,以为是你,走过去,发现不是。”
“你和她说话了吗?”她微笑,眼睛眯得像一对月牙。
“我喊她宝贝。”他开口,望着她的目光闪烁。
“真糟糕,”她吐吐舌头。“被这么帅的男人喊宝贝,心肯定会乱的。”
他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怎么想到过来的?”她试图打破彼此间忽然有些尴尬的气氛。
他淡淡一笑,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我只是想看看你。”
事到如今,他对她的要求已经这么少,这样的小心翼翼。
只是怕自己若轻举妄动,便会吓跑她本已惶恐不安的心。
她闻言一怔,心里却是一阵酸楚。
一年前,她试着借叶独酌之力逃开他,宁愿从此再不相见,而他却花了两个星期找到了她,当时她做好心理准备去面对他的愤怒,他却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她静静地说,既然答应给了你自由,我不会食言,只是,你不可以逃跑,不可以任性地不说一声就消失,恨我没关系,不爱我也没关系,只要能让我看到你就好。
从那以后,他每隔一段日子都会来看她,就像看望老朋友,谈天气,谈不着边际的琐事,有时花一个下午时间,有时一杯茶的工夫,她无法拒绝这样温柔的他,只好努力维持这种平淡如水的关系,刻意漠视他眼里深藏的感情。
六年,不长不短的时间,报纸上说,人的一生中平均有六年的时间都在做梦。如果真的是如此,她就当着六年,从头到尾都是梦一场,更希望他也是如是想,醒来时失去所有关于她的记忆。
四十四知足。
“要不要喝点什么?”冷换问,看着叶听风有些疲惫的侧脸。
“随便吧。”
'“若依前两天托人送来了一些波尔多来,”她微笑,“我去拿瓶来试试。”
“等等,”他叫住走向门边的她,“我和你一起去。”
沿着偏厅的楼梯往下走,就是一个别具匠心的酒窟,打开门,她回头看他:“我不太懂这些,你自己挑吧。”
叶听风走了进去,墙上的电子小荧屏上,显示着14摄氏度和75%湿度的环境状况。
他满意地一笑,棕眸锁住她目光灼热:“我喜欢你设计的这个酒窟。”
她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低头回答:“这是你的房子,自然要为你考虑。”
“可是只有你,不用我开口,就能知道我想要什么。”
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有限的空间里,听来格外地清晰。
她不知如何答话,只好尴尬地一笑。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叶听风转开视线,专注于眼前的酒架。
他的前妻果然大方,送来的都是珍品,挑了一瓶下来,他和她往回走。
大概是因为心不在焉,上楼梯的时候,冷欢一脚踩空,膝盖顿时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叶听风慌忙丢了手中的酒,卷起她的裤管检视,看到那块青紫时眉头顿时不悦地皱起。
一抬头,却看见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眼泪汪汪,一副做错事的表情,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总是这么迷糊,上楼梯也不专心,我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你有必要这样耿耿于怀吗?”
被他说中了心思,冷欢忍不住脸一红,窘迫地缩腿,想要站起来。
“别动。”他制止了她的挣扎,温热的手指抚上她的膝盖,轻轻揉了一会,然后抱起她上楼。
她怔怔地看着他,身侧依偎着他胸膛熟悉的温暖,不知不觉,眼里一片模糊。
忽然想起,曾经有那么一个夜晚,他好看的眉眼也是这样不爽的皱起,对她轻斥,胡闹,怎么没穿鞋就跑下去,然后抱着她回房间,悉心处理她脚上的伤口。
如今再回想,那些前尘往事,却好像昨天才发生一样的那般清晰,只是中间的时光,却不知何时都已偷偷溜走。
把她放在床上,他也靠了上来,看见他的动作,她的身子不由微微一僵。
叶听风唇边浮现一个苦涩的笑容,手握住她的:“我不会做什么,就这样躺着说会话可好?”
他的体温自掌心一直蔓延到她心里,久违的温暖,她眼里酸意更浓:“好,”
“听郑姨说,这儿的住户都很喜欢这撞房子知道是你亲手设计的,都想花钱请你呢。”
温彻斯特这一片,都是富人区,能让他们称道,她的能力还是不容小窥的。
“我原本以为,你只会漫画而已。”他嬉笑。
她知道他是取笑上回她画漫画泄愤的事情,不由有些懊恼,脸上烫起来。
“你要是愿意,就在这开个工作室吧。”他淡淡的道。
其实,他想留住她,在属于他的领地里。
“再说吧,我比较懒。”她低头微笑,“郑姨说他们要搬回上海,是真的?”
“嗯,昨天刚打过电话让我回老宅整理我以前房间里的东西,这几天空下来,我都过去一趟。”
“哦。”她轻轻地应了一声,想起他房间里那本相册,心里忽然一痛。
如果当初她没有走进那个房间,没有翻开那本相册,他们现在又是怎样的?是否她就没有勇气破釜沉舟,依然与他继续最初的纠缠?
“欢。”他忽然轻唤。
“恩?”
“我。。”
我想你。
多少个白昼黑夜,当他停车观望人潮拥挤的街景时,当他在雨夜里站在窗前独自抽烟时,当他每次拿起电话又缓缓放下时,当他每次抵不住思念的煎熬来到她身边时,他对她都想说这么一句。
却总是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地咽了下去,然后连他自己都痛恨他的自制力。
告诉自己,这样做是值得的,她是值得的,她是他心爱的瓷娃娃,美丽易碎,需小心轻放。
他没有继续说,她也没有开口问,沉默又回到他们之间。
这样的夜里,连窗外的风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冷欢忽然觉得,就这样握着彼此的手,心里就有一种万籁俱静的温柔。
多么希望,就这样地老天荒。
“你要不要去睡?”
她问,却半天没等到他的回应,转头过去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眼下有着明显的阴影,暗示着他的疲惫。
不忍心叫醒他,她试图挣开被他握着的手,替他脱掉鞋子,好让他睡得舒服些,然而那只大掌却紧握,怎么也不放松。
叹了口气,她用一只手将一旁的被子拉了过来,盖在两人身上。
低头望去,橘黄的灯光下他眉间的那道折痕似乎比以前更深了些,看得她心里一酸。
其实,还几次一个人去伦敦,她都去了他工作的饭店。
远远的坐在车里,她仰望着那幢白色的大楼,一层层望过去,猜测他在哪一层,此刻在 做什么,想什么。
午休时间出来的女性员工经过她的车旁,她听见他们说老板如何的英俊,想起自己当初把他猜测成刀疤脸和糟老头,于是笑着落泪。
只有一次见到 了他,独自站在饭店前的喷泉抽烟,姿势寂寥而冷漠,那样萧瑟的身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
伸手去捏他那边的衣角,却触到一个盒状物,大概是他口袋掉落的烟盒,拿过来一看,却是她爱抽的七星,他其实极不喜欢的味道。
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一滴滴从眼里逃逸出来。
够了,这样的爱足够了,事到如今,她完全知足,甚至惶恐于承受更多。
四十五爆发
叶听风醒来时,窗外还是蔚蓝的天色,看了看手表想起身,才发现一只纤细的手臂横放在他胸口的被外,摸上去肌肤冻得冰凉,而睡在他身侧的人却全然未觉,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轻轻将她的手臂放入被内,她却被惊醒,睁着迷蒙的双眸望向他。
“对不起。”他抱歉地一笑。
冷欢她摇摇头,意识尚未完全清醒,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下床:“现在几点?你要走了吗?”
“六点半,还早。”他微笑,替她拉好被子,“我今天要赶去曼城,你再睡会吧。”
“喔。”她闷闷地应了一声,看着他依然带着倦色的俊彦,咬唇坐起身,“有时间吃早餐吗?我去做。”
“不用,”他嘴边的笑意渐深,轻轻按下她的肩,“我回伦敦吃就好,现在距里起床的时间还有整整四小时,你就别折腾自己了。”
她脸一烫,有些窘迫地要抗议,一抬头发现他的脸靠得这样近,深沉的棕眸里正倒映着小小的自己。
清晨微凉的空气似乎瞬间热了起来,一点一点,缭绕进彼此的呼吸中,他俯身,缓缓滴低了下去,她浑身都僵住,只有双手在被下紧紧揪住了床单,只剩一秒,他的唇就能触上她的而他却忽然站起身,闭上眼又睁开,眼眸底是藏得深刻的痛楚。
“抱歉。”他开口,声音暗哑。
对她的渴望,从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反而愈发地强烈,只是,她眼里的慌张与犹豫,却让他这样的不忍心,还有心寒。
他努力忍抑的摸样,看得她心里有些难受,忍不住做起来向他靠过去。
“别过来。”他苦笑了一下,声音清冷,“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然后,是汽车的引擎声,渐渐远去。
每一次,他都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
她看得见他来时眼里深沉的思念,也感觉得到他离开时拼命压抑的煎熬。
说有时间来看她,其实她知道他那么忙,分分秒秒都是挤出来的,却奔波了这么多路,这为了看她一眼。
蜷住身子,她拉起被子深深地埋住自己,要怎么样,才能将彼此淡忘?
放下水壶,冷欢坐在躺椅上闭上眼,感觉难得的温暖阳光轻轻铺了一身,让人舒服得不想动弹。
桌上的电话响起,过了半天她才拿起来接通,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喂?”
“你在哪?”简短的句子,每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寒气,生生的冻结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困惑于他语气里隐藏的怒火,她呐呐的问。
“告诉我你在哪!”电话那头,已经变成了抑制不住的低吼。
她被吓得一楞:“花房。”
电话迅速被切断,一分钟后,她看见高大的身影自路那头走了过来,步伐急促。
瞧见他手里那本东西,她顿时一惊,心里的慌乱瞬间涌了出来,不及细想,她下意识砰的一声关上了花房的玻璃门,将他隔在外面,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心里的恐惧不安。
“你再退一步试试看。”叶听风怒喝,向来沉静的脸上是乌云密布,“是你开口,还是我自己进去?”
冷欢惊恐地摇头,一步步地退后。
看见她的反应,叶听风的耐性尽失,下一秒他一脚踹碎玻璃,拧开门锁闯了进去。
啪的一本相册被甩在冷欢的面前,翻开的那页上,俨然是一张熟悉的照片。
叶听风将那张照片抽了出来,翻到背后,目光冷厉的看着她:“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MYDEANNAT MYFEANNETFENG
冷欢看着那小小的一行字,她亲手写下的那行字奇怪居然自己还能微笑:“我没什么要说的。。”
“说实话!”叶听风一拳锤在桌上,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李修然告诉你之前你就知道了真像,为何那时候才说恨我?”
事到如今,他是傻子才会相信那句恨他。
如果她真的恨他,真的对他的欺瞒耿耿于怀,那么早在去年来伦敦的时候她就该和他作个了断,而不是选择继续爱他,执意纠缠下去。
他阴沉的目光,狠狠的将冷欢钉在原地,让她心痛不已,没看一下,都是一道割伤。
她笑不出来了,她再也没有力气继续若无其事的伪装。
只是,她要如何去开口说出那些不堪的,残忍的事实?
当日情绪鸡冻,便留下只言片语,却不曾想过,被他发现的后果。
“你爱我吗?”她望着他,轻轻的问。
“你还要跟我废话吗?”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她,到如今她仍要怀疑他对她的心意?
然而下一刻她骤然滑落的眼泪却让她瞬间愣住。
“如果你知道你爱的人,只剩几年的生命,你无法和她白头偕老,也没有机会和她一起享受儿孙满堂的天伦之乐时,彼此经历的所有喜怒哀乐,来日都会成为悲伤的回忆,你要怎么办?”
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人像是冰冷的湖底,既无法呼吸,也看不到光亮。
“你。。什么意思?”他盯着她问,喉咙是火燎一般的疼痛。“你知道吗,从一开始我也骗了你,”她双手绞得死紧,几乎可以感觉自己抖动的嘴角,“我得了AMA,一种罕见俺的心脏萎缩病,曾经因为自己无法接受自己短命的事实,害死了爸爸和她心爱的女人,我逃到美国,告诉自己就这么孤单的走下去,忘记所有罪孽,忘记自己的病,就当人的一生从来都是那么短。”
“可是,我却遇见了一个人,”她微笑,却止不住眼里的泪水,“我逃避过,挣扎过,却还是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当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时,我却释然了,我想,即使有天,我离开,他应该也不会难过,所以,我一直想多他说,如果可以,请不要爱我。。”
“闭嘴。”叶听风再也听不下去了,狠狠的踹翻一旁的椅子。
他瞪着她,死死的瞪着她,心乱如麻。
震惊,恐惧,痛恨,苦涩,茫然,所有的情绪一起涌上心头,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MYDEANT。。”他声音冷冽,笑容却是让人心酸的悲哀,“我是么,你就这样爱我的?如果今天我没有回老宅,没有看见这张照片,你打算瞒我多久?”
“因为枪伤入院时,医生告诉我还剩六年。”她咬唇,不忍看他的表情。
“为什么我不知道?”他狠狠拽起她低垂的脸。
“我让李乔帮着隐瞒。”她低语,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好,好的很。”他冷笑出声,“我真是小看了你,冷欢,你知道吗?你残忍的我想杀了你。”
她满眼是泪,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要瞒我!”他的情绪彻底爆发,震天的怒吼几乎要击碎她溃败的心魂,“一年,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耐心的等你,小心翼翼的爱你,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希望你不要再恨我,原来都不过是我闹的笑话!”
“我们还剩多少个一年?”他越吼越狠,愤恨的目光射向她,“你知不知道一年的时间我们可以一起做多少事情,你居然就这么浪费掉,你怎么可以这么自私。。”
“你以为我不想说吗!”再也承受不了他的指控,她哭泣着反驳,“你知道一个人没有未来的感觉吗?想爱一个人却不敢爱他,知道他爱自己后更不敢说出真相,怕他就就此离去,更怕他一意孤行,坚持没有结果的感情,从此一个人难过伤心。。”
“无论是会选择离开还是留下,都是我自己的事情,”他打断她,气得胸膛急速起伏,“轮不到你来替我决定!”
四十六选择
“听风。。”她无助的唤他,声音破碎。
“你的自私让我寒心,”他冷冷的凌视她,“告诉我,你这样瞒着我,到底希望我怎样?”
“我希望你能忘了我,不要再纠缠于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她咬唇,用最后一丝力气强撑着把话说下去,“你这样优秀,一定会有很多喜欢你的女人,也能找到真正可以陪你终老的伴侣。”
“是吗?这就是你的想法?”他望着她冷笑,语气深寒,“i鼓励我去找别的女人?”
她艰难的点头,心痛的快出血。
“好,”他瞪着她,咬牙切齿,“你这么大方,我又怎能辜负你的心意,我这就去找别的女人,至于你,就一个人在这里死守下去吧!”
冷欢惊恐的看着他决然远去的身影,想追上他暴怒的步伐,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似生在原地,怎么也动不了。
他真的走了。
如她所愿,不带一丝爱怜,转身将她遗忘在这里。
这明明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结果,就在此时此刻发生,可为何她的心,竟像被人从胸口硬生生的掏离那般疼痛?
泪水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涌出眼眶,她放声大哭,肆无忌惮的哭,在他离开之后。
从此,她的世界只剩自己了。
再也没有人温柔的唤她宝贝。
再也没有人用那么宠溺唤她宝贝。
再也没有人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如果你不快乐,可不可以再回到我身边?
“听风。。”崩溃的哭声中,她似受伤的小动物,挣扎地发出最后的悲鸣。
“欢。”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却看不清他的模样。
“宝贝,”焦灼的叹息满蕴着心疼,“别哭,我在这里,我不是真的要离开你。”
温暖的怀抱牢牢的垮住了她,可她却仍然困在噩梦里,找不到自己,恐惧的,歇斯底里的哭声,在他胸口一遍遍的响起,不肯止息。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只有他,是黑色的。
冷欢忍不住伸手,去碰触他疲倦的眉眼。
春暖秋凉,夏炎冬寒,多少个日子就这么在彼此间流逝,看着他愈发冷峻的容颜,才知走得有多久,离得有多远,思念就有多深。
他的眉心微微一皱,睁开那双好看的眼看着她:“醒了?”
她无声地点头。
“觉得怎么样?还疼么?”他的脸上,是浓浓的担忧。
“每时乐。”她微笑,伸手覆上他的手背。
他反握着她的手,十指紧紧相扣,力道大得几乎弄通了她。
“疼。。”她水一般的眼眸凝视他,微微皱眉。
“你有我疼我?”他淡淡一笑,眼里满是苦涩。
第一次,他的脸上露出那样无奈和脆弱的表情,她看得呆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颗心碰倒你面前,你却不肯要,眼睁睁的看着它受尽煎熬,”他深深的望着她,“你几时见过我对别人如此,冷欢,你的血真的是冷的么?竟然忍心将我们之间的一切尽数抹杀,还要我去找别人?”
他狠,她比他更狠。
他真的是很生气,憋开她隐瞒病情的事不说,他想知道他在她心中究竟有多重要?她不想占有他,她不需要他吗?为何她这样轻易的放手,将他推向别人的怀里?
暴怒之下,他愤然离去,却在转身后发现她那样无助的,歇斯底里的哭泣,让他在那一刻痛彻心扉,也恍然明白,她的恐惧与胆怯。
她不是不爱,只是不敢爱,也窃于坦白。
“宝贝,”他轻轻的唤她,嗓音迷人,“我最后问你一遍,你是真的要结束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他冷然凝视她瞬间苍白的表情,等着她的回答。
“听风,”她有些惶恐的望着他,他在逼她。
“你只要回答是或不是,”他微笑,声音却不带一丝温度,“不是,给我你的五年,是,你就当从来没遇见过我。”
她面无血色地看着他,知道他没有开玩笑,他真的只打算给她这一个机会让她选择。
她要怎么办?她该怎么回答?
即使在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之后,他还是让她去选,这样的决绝残忍,他一贯的方式,不留余地。
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如此懂她,如此爱她,因为太爱,所以愿意放手任她去,所以斩断她的退路,逼出她的心意。
是,这一个简短的字,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渐渐沉入喉间,深深地埋进肺腑。
他已站起身,松开她的手冷冷地望着她,仿佛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乍离他手掌的温暖,她整个都陷入冰冷的包围。
你就当从来没遇见过我。
她怎么能,又怎么才能当作从来没有遇见他?
那冷峻的眼神,那淡然的笑语,那温柔的怀抱,那宠溺的亲吻,只有一个字,便再也不属于她。
“不要走。。”泪眼模糊中她溃败的碎语,紧紧的拽住他的手,彻底释放自己的脆弱,“我从来都不想离开你。”从来不曾忘记彼此间的点点滴滴,从来都不愿看见他离开的背影,从来都不想他喜欢上别的女人,而他,偏偏要逼出这样任性自私的逼她。
滚烫的眼泪不断的滑下,她哭得不能自己,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俯下身,狠狠的吻住她,坚实的双臂狠狠环住她,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如果她只剩一双残缺的翅膀挣扎着不能飞翔,那么他宁可亲手折断它们,带着她走。即使疼痛在所难免,他只想让她知道,从今往声,她的幸福只有他能给,连她自己也休想争夺。
“宝贝,”他在她耳边叹息,眼里起了微微的雾气 “嫁给我吧¨‘’
四十七婚后
“宝宝好可爱。”冷欢看着眼前洋娃娃一样的小婴儿,忍不住伸出手去逗弄。
“很像他的父亲。”她打量那张粉嫩的小脸,然后抬头冲身旁的女子微笑。
“你还在气他?冷欢好笑的看着她耿取于怀的样子,“他不是终于被你逼得开窍了?我看你可是够让他头疼的。”
“那是他活该,”柳若依拙饮了一口杯中的果汁,露出一十暧昧的笑客,“倒是你和叶美男,不声不响地就结蒋了,都没有知会一声。”冷欢淡淡一笑。
他求婚,她也就答应j,只是不肯办一十盛大的婚礼,只是想,如果他执意要将她留在他的生命里,那么她至少可以让自己留下的痕迹都轻浅一点。
“听风最恼你叫他叶美男。”她扯开话题,想起某人皱眉的样子,不禁莞尔。
“说起来,我这前夫可真算得上间绝色,”柳若依作回味状,“想当初和他走在一起,实在太受人瞩目,我劝你有空还是多去他那边走走,免得那群女色狼还以为他单身成天偷窥着。”
冷欢赦笑,下意识摩挲手上的戒指。
“迁真是这枚,”柳若伟的目光露在她的指间,了然的一笑, “他有告诉你这戒指什么时候买的么?”
冷欢不懂她的意思,茫然的摇头。
“我们订婚前去看戒指,当时有两枚可以选,我买了其中一个银钻,却不知他回头又把粉转的买了下来,就是这个,”她指了指冷欢手上的那枚,“难怪他那天拿在手上愣了好久,心不在焉的样子。”
冷欢顿时呆住,手上冰冷的砖石,却似要烫着她,原来,他那时候就吗了打算送给她的戒指?
原来,从始至终,他的挣扎,所受的煎熬,一点也不比她少。
“最近身体如何?”柳若依的询问拉回了她的思绪。
“还好,”冷欢笑笑,“除了容易觉得累,没什么大问题。”
“真的没有办法么?”柳若依小心翼翼的开口,脸上有担忧之色,“比如,换心脏之类的?”
“关于这个我早已问过医生了,”冷欢眼里掠过一丝黯然,“手术到目前为止没有成功的先例。”
“其实也无所谓了,”她轻轻一笑,望着窗外川流不息的街道,“我现在真的觉得很满足,每一天都很快乐,很充实。”
幸福么,其实很简单,就是每个清晨醒来,睁开眼便是他宠溺的目光。

如果眼下的每分每秒都没有虚度,那么今夕何夕,又何必去在意?

DmeE的白T恤,U∞的牛仔裤,脚土是白色的匡威——冷欢着著光洁的大理石砖上自己的倒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这身学生打扮,与周围的服实在不搭。
和柳若依告别之后,她谩不轻心地闲逛,再抬头时眼前却是这幢白色大楼。结婚半年,她多半时间在家里画画设计图,煲汤做饭,偶尔逛逛街,却从末没有去过叶听风工作的地方。
再想到柳若依方才“女色狼”一说,她不禁有点失笑。
“您好,我找叶听风。”冷欢微笑,忽然觉得念出他的全名有绕口。一身紫色套装的前台小姐打量了一下她,职业的笑容仍挂在脸上,声音却遍着冷淡:“请问您预约了吗?”
“没有。”冷欢爽性地回答。
“请您去那边等一下好吗?我需要请示一下。”前台小姐指了下大厅右方的沙发。
好。”冷欢乖乖地应了一声,态度合作。
冷欢懒洋洋地往一旁的落地钟瞥了一眼,犹豫着是不是要离开。
电话忽然在此刻响了起来,她拿起接听: “喂?”
“在做什么?”低沉而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等,我猜猜着——看碟?
“不是。”
“玩游戏?”
“不是。”
“画图?”
“不是。”
“逛街”
“不是。”
“做饭?”
“NO!”她的声音开始沮丧。
“好吧,我放弃。”电话那头轻叹了一声。
“被你这么一说,我的生活好像真的很无聊。”
“恭喜你,你终于发现了”他似乎轻笑了一笑。
他的笑声不可抑制地响起来末:“好吧,我亲爱的小怨妇,你现在到在做什么?为夫很好奇,也甚为想念。”
“原来你迁会说古文喔,”冷欢故作吃惊地嘲讽, “我在你饭店。”
“哪里?”叶听风以为自己听错。
“在大厅,”冷欢哀怨出声,“前台说见你需要预约,我正准备离开。”
“你敢,”他威胁,然后语气又忽然温柔起来, “等我。”
远选望见电样那边的挺拔身影,冷欢故意转过头去,视而不见。
几秒钟后,叶听风站到她面前,俯身捧起她的脸颊轻声道:“生气啦?”
“哼。”她鼻子冲天,极为不爽的样子。
“一般没有预约我都是不见的,”他耐心地解释,“我又不知道是你,再说,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打成习惯了,你以后接不到难受怎么办?”她口气幽幽地。
“那你怎么不问我,现在总是给你打电话,以后没人接听了怎么办?”他皱眉不爽地捏了下她的脸颊。
冷欢的眼神顿时黯了一下,他叹气,将她拥在怀里: “以后不许再说选样的话我真的会生气。”
“好。”她讷讷地应声。
“今天怎么想到过来?”他挑眉,把玩她纤细的手指。
“查岗兼消灭你的市场,”她诚实地回答,“若依说,有好多女色狼偷窥我老公。”
“好吧,”他被她一本正轻的样子惹芙,“看来我得鼎力配各才是。”
牵着她的手,他带她住电梯的方向走,刚才的前台见状迎了出末,尴尬地冲他笑“这位小姐说 ”
“请称她叶太太。”他淡淡一笑,轻声嘱咐,“我不希望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怎样?”站在电梯里,叶听风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小女人,“叶太太可满意了?”
冷欢抬头望着他,衣服很困扰的样子。
“怎么了?”他迷惑的看着她。
“我觉得,你最后那句话有语病,”她嘴角露出一个笑容,“类似的事情,到底是指我呢?还是又出现了一个叶太太?”
他一怔,随即狠狠的瞪她,这个女人,实在是被他宠坏了。
叶听风的办公室,照样是大片的落地窗,俯瞰人间万象。
冷欢站在窗前看着伦敦的大街小巷,叹了一口气,“我还是喜欢苏格兰的景致,看着心里就有种很安静的感觉。”
“等我空下来,就陪你回去。”他从背后环住她。在她脸颊上印上一吻,却又贪恋唇边细嫩的触感,忍不住一点点地凑过去,覆住她的唇。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迎接了他的探索,唇舌纠缠之际,她转过身,伸手抱住他,在他伸手游移。
一颗两颗,挑逗的手指轻巧的解开他衬衫的纽扣,他呼吸急促的看着她红润的唇妩媚的贴在他的胸口,忽而如碟扑般轻吻,忽而浅浅的啃咬,一路点燃他身体的火焰,渐渐向下。
“宝贝,”他按捺不住的沉吟,汗水自额头滑落下来。
“我要你。”她望着他,发出迷人的邀请,眼波流转,似诱惑至极的妖精。
“不行,”他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抓住她放肆的小手,“现在不可以,”
纵然他已被她主动的挑逗逼得快爆炸,他不能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要她。
冷欢缓缓收回手靠在他的胸前,眼里有一丝光芒暗了下去。
“抱歉,”叶听风整理好衣服,轻轻揽住她。
“今天我看见柳若依和李修然的儿子,叫李依然,长得好可爱。”
他沉默,听着她继续喃喃低语。
“听风。”她的声音忽然变得紧窒。
“嗯?”
“我想要一个孩子。”她握紧拳,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行。”他果断的拒绝。
“你想象一下,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和你相似的眉眼,也许笑起来,会像我。。”
“你休想!”他冷然打断她的话,抬起她的脸逼着她注视他强硬的表情,“你的身体根本不适合怀孕生子,所以,你再也不要跟我提这个愚蠢的想法。”
“可是。”
“没有可是,”他目光阴沉,手劲几乎弄通了她:“我只要你,任何危机你生命的人或者事,我都会毫不留情的毁掉,就算我自己的骨肉也不例外。”
四十八,不忍。
微凉的大掌抚过她的脸,冷欢睁开眼,对上一双温柔的棕眸。
“回来了?”她拥着被子,懒懒的轻喃。
嗯, 最近怎么这么爱睡”叶听风宠溺地捏捏她的脸颊, “秋天还没过去,你怎么就冬眠上。”
冷欢不好意思地吐舌一笑,作了个鬼脸。
“没吃晚饭?”他责备地看了她一眼。
“嗯。”她老实地承认,确实从午饭过后睡到晚上。
“回来时路过一家新开的餐厅,买了份海鲜饭,你要不要试试?“冷冷刚要开,他己将桌上的饭拿了过来。
“我自己来就好。”她看着他亲手拿起勺要喂她,眼里闪过一丝心虚。毫不理会她的抗议,他己经霸道地将一勺饭送进她嘴里。
胃里一阵翻腾,冷欢怎么也忍不住那股作呕的感觉,掀开被子下床,匆匆跑进浴窒。
蹲在马桶前,如吐得天昏地睹,几乎把整个胃都倒空了。
捧过一旁递来的纸巾,她冲他尴尬地微笑:“胃里不舒服。”
“我从没听说你有胃病。”叶听风盯着她,神情莫辩。
冷欢一怔,缓缓站起身却不敢着他:“我——”
“你有事瞒着我,宝贝。”他的声音异常低柔,却让她觉得毛骨悚然。
“没有……”她喏嚅,头低得不能再低。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叶听风抬起她的下颚,脸色渐渐阴沉起来,“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去找大夫?”
心里的绝望一点点漫了上末,冷欢唇色咬得发白——这个男人的观察力敏锐得可怕,一旦他让起疑的事情,就绝没有糊弄过去的可能。
“我在等着你的回答。”他冷冷地盯着抽。
“听风……”抽脸色惨白,“我怀孕了。”
“你再说一遍?”怒火顿时跃上他甚豫的眸,灼亮而激烈。
“我真的想要一个孩子一’
“你在套子上动了手脚?”他脸色阴沉得可怕,从她的表情上验证了自己的精测“你居然敢这么做!”
“几十月了?”他克制不住地低声咆哮。
“两十多月。”冷欢战战兢兢地开口。
“做掉他。”他毫不留情地下命令。
“不!”冷欢暮地抬头望着他,眼里是全然的袁求和控诉,“你不可以这么残忍!”
“我残忍?”叶听风气急败坏地瞪着她,恨得想亲手掐死这个女人, “你是在对自己残忍,更是对我残忍!”
“我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还是你一定要考验我的决心’”他握拳,狠狠地捶在墙上,“收起你那泛滥的母爱!”
他早礼警告过她,她居熬还敢这么做。
冷欢整十人都随着他的动作徽徽一颤,她很想鼓起勇乞反驳,可不争气的泪却又浸上了眼眶.
她其实只想为彼此之问的感情留中纪念品,否则她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离开,留下他一个人。
可是他能明白她这份心思吗?
望着她泪如雨下的样子,他的脸上掠过不客错辩的痛楚,让本来寒冷如冰的表情
出现了一丝烈寒。
“宝贝,”他声音沙哑,“你想什么,我都明白。可是你知道一一对我而言你才是唯一重要的。如果因为这个孩子让我失去你,那么,我会恨他一辈子。”泪艰朦肫中,她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无助地摇头。我们不要他,乖  ”他绝恃地开扣,却轻柔地吻住她。第一次觉得粒红色也是选样地令人心惊。
墙壁、座持、护士服,同样的温馨颜色却像恶梦一群环着冷欢,让她无法呼吸。
她的心里每分每秒都叫嚣着逃跑的冲动,而一爽大手却紧紧制住她的,让她元路可逃。
叶听风皱眉望着如,她的手冰冷得吓人,让他的心微微纠结。
“听风,”她抬头望着他,凄然若泣,“不要好不好?我问过eeoqe,只要小一点不是没可能生的一’
“不行,”薄唇里吐出冰冷的字句,纵然她眼里的黯然叫他不忍,他依旧断然否决。
“欢!”护士的呼唤让冷欢全身一震,叶听风却已站起身,揽住她走进手术室。
“先生请留步。”他缓缓松开手,不去看她惊惧的表情。
门轻轻的合上,将彼此分隔在两个世界。
依稀听见她的哭泣声,他的心脏陡然一拧,强迫自己静立在原地。
渴望的越多,就变得越脆弱。
他想知道,是不是人世间所有的爱情都这么痛?茫茫人海,找到一个人,爱上她,娶她,安稳的,无怨无悔的,其实他想要的,也就这些而已。
“请您躺好。”护士职业化的微笑,“我们先进行静脉注射麻醉,这样手术过程中不就不会有痛感。”
冷欢望着她手中明晃晃的针头,浑身冰凉,只觉得一阵阵的晕眩,一旁金属器具与托盘的轻微碰撞声更让她心里的恐惧上升到了极点。
“请您冷静一点。”用东西打翻在地,发出响亮的声音,她看不清眼前的人脸,只听见耳边一阵阵的惊呼和劝慰。
是谁在哭?那样害怕的,无助的哭声,就像被遗弃的孩子,等待这救赎。
意识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他的脸,一贯淡然的,寂寥的微笑,他就这样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却让她如此心疼。
那一夜,他就坐在她身旁静静的抽烟,那样清冷的姿势,点尘不惊,她好奇的偷瞧他,他只一眼回眸,变成了她心湖里一道波浪。
听风,听见的听,风雨的风。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念出来的时候,却让她整颗心都迷醉。
为什么会爱上呢?也许,只因彼此眼里相似的寂寞,望着他,仿佛就望着另一个自己。
如果她曾经让他温暖,那么在她离去之后,她希望他依然能不那么孤单。
只是,还可以这样吗?
“听风!”惊惶的呼唤带着哭声,冷欢募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容颜。
“我在这里。”叶听风握住她的手轻吻。
冷欢咬唇,看清周围的环境,眼泪一点点的冒了出来“结束了对不对?孩子没了。。”
叶听风苦笑:“他还在。”
冷欢先是一怔,随即不敢置信的睁大眼,“你说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轻轻放在她的腹部:“你感觉的到吗?他根本没有离开。”
她感觉不到,胎儿还那么小,根本摸不出任何反应,可是她心里却有一种神奇的满足感,渐渐地扩散开来。
“为什么?”她含泪望着他,激动的身子轻颤。
他为什么又改变主意?
“宝贝,”他捧起她的容颜,深深的望着她,“知道吗,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最怕痛的地方。”
她抬眼,他的目光那样无奈,几乎灼伤了她。
“而你,就是我的痛。”
手术室里她哭成那样,隔得那么远他依然可以听见,于是,叫他如何忍心?更怕从此以后她会怨他。
“我以为你…”她很很地抽泣,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什么 ”他寂寞地一笑,“我并非铁石心肠,不是真如别人所想的那样冷酷无情,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男人,会寂寞,会脆弱,难过的时候也会觉得痛,也
会为自己爱的人寺心。”
她怔愣地望着他,心惊于他第一次将自己的无助的那一面展示在她面前——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那样悲伤地看着她?就像一个人在看著自己进渐远去的梦想样无夺与怅然?
她伸手,试图抹去他眉间淡漠的忧伤,他却捉住她的手,卸下之前所有失措的表情,快得仿佛让她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宝贝,”他叹息,在她颊上烙下一吻,“我要你明白,我放下睥乞,故下个性,放下固执,都是因为放不下你,所以,你不可以让我失望,答应给我五年,就不可以爽约。
”四十九听风

六月的苏格兰,白昼很长,有时望着同样的天光,恍然不觉是另外一天,而天气却像个顽皮的孩子,时而阳光灿烂,时而乌云密布,淅沥的小雨飘过之后,又是云开见蓝。

“我还想要个香蕉玛芬,”冷欢解决完盘中的布丁,向对面的男人吩咐。
叶听风微笑,叫住了服务员,又叫了一杯椰奶。
“怎么办?”冷欢看着他皱眉,“胃口太好了,人都胖了一圈。”
“没有,只是肚子大了而已。”叶听风好笑的看着她圆鼓鼓的腹部,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不过我有个问题。”
“嗯?”冷欢迷惑的望着他。
“你站起来的时候能看见自己的脚吗?”
“你敢笑我?”冷欢气结,狠狠的瞪他,“讨厌死了。”
叶听风被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逗乐,忍不住仰头笑出 声。
阳光下,他整个人都因为那个笑容拢上浅浅的光晕,那样的灿烂,生生的惑住了她的视线,乱了她的呼吸。
那双眸里惯常的清冷,不知何时,渐渐被笑意取代,这些日子以来,他开朗了许多,不再是当初那个有些冷漠的叶听风。
是她改变了他吗。希望如此。
午夜梦回时,看着眼前沉睡的俊颜,仍然会怀疑这场幸福是不是错觉,他是否真的在她身边,戈尔泰在诗里说,从前我们曾梦见我们都是陌生人,当我们醒来时,却发现我们互相亲爱着。
其实,每一份爱情,最初都可能是忽然之间吧,也许是一次目光交错,也许是一次街头偶遇,不经意间,像一束阳光撞进了心里,然后酿成阳光明媚,灿烂得一塌糊涂,只是当然惘然,没在意而已,于是又有那么多的胆怯,自卑,自尊,偏见,骄傲,变成那么多的误会,伤害,分离。
而幸好他们终究是没有错过。
“怎么了?”叶听风望着有些盯着自己发呆的女人,有些纳闷。
冷欢回神一笑,清亮的眸子漾着波光:“nice to meet you.”
他一愣,随即微笑,握住她的手,指间的婚戒交相辉映,
“听风。”她忽然皱眉,抓紧了他的手。
“怎么了?”
“痛。”她低唤,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叶听风脸色一变,上前抱住她,才发现白色的座椅上染了斑驳的血红。
阵痛持续了一天,恍惚中冷欢不觉晨昏,只知道他宽阔的怀抱一直不曾离开,一双温柔的大掌更是不停的拂去她脸上的冷汗,她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臂,她听见他在她耳边低吼,如果你敢离开我,我不会管这个孩子。
她很想和他反驳,控诉他的残忍,居然拿孩子来威胁她,挣扎着想睁开眼,却只有滚烫的眼泪垂落脸颊边。他们的孩子,她希望长得像他。
柔软的棕发,在手里可爱地蜷曲,漂亮的棕眸,笑的时候会微微眯起来,阳光照进去的时候,可以看见琥珀色纯净的瞳仁。
也许脾气会和他们一样,都有些倔强,但一定要很淘气,这样才能让他头疼。
五岁,好奇的去摸她父亲的酒瓶,然后不小心打碎那些珍藏,却一脸无辜的笑。
七岁,电脑游戏已经比她母亲玩得好。
九岁,会讨厌学校的制服,开始爱打扮自己。
十五岁,开始有小男朋友,手拉手逛街时被她父亲发现,然后那个小男生被冷酷的老男人吓到声音颤抖,却还是硬着头皮不肯松开她的手。
十八岁,开始读大学,一定会选离家很远的地方。
二十五岁,差不多该结婚了,希望叶某人在女儿婚礼那天不要依旧板着脸。
如果可以,她多想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宝贝成长。
她就这样深深的沉侵在自己的梦境中,不知手术室里忙成了一团,也不知在她心跳忽然停止的那段时间,他几乎要拆了整间医院。
回来,宝贝,回到我身边。
她不知自己身陷何方,始终有熟悉的声音自迷雾的彼岸传来,不断在耳边缠卷。
你真的忍心放手吗?
她不愿意,她怎会愿意放开他?
能借个火吗?
那一夜,他拥着她轻轻起舞,沉默的望着她的眼睛,后来她才发觉,他点燃的不是他手中的那支烟。而是她的心。
在想什么?
那一晚,他撑着伞站在她面前,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晴空,彼时她并不知道,那场雨在她心里会一直下到如今。
记忆飞驰,如天地间风起云涌,浮光掠影,急速的重叠变幻的画面。
可是她在哪里?
周围是一片迷雾,她看不清天南地北,不知今夕何夕,仓皇的望着自己的双手,空空如也,没有人,没有那只温暖的大掌牵着她,这是哪里?她要去哪里?他说,宝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的心里,欢。
他低唤她的名字,他微笑时凝望的眸光他从容的挫杀她的傲气,他拥抱她时霸道的力量,他生气时疏离的冷漠,他的情欲中带着怜惜的恣意。
他享受她低头无措的样子,他喜欢轻吻她的头发,他常常站在远处沉默的望着她。
别乱跑,走散了怎么办。
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等你,一直等一直等。
我不来找你,你等有什么用。
这一次,她又把自己弄丢了,换他等她。
那么,他可不可以一直等下去。
阳光灿烂,他拉开窗帘,让那些温暖的金色代替他轻吻她的脸。
天气这么好,她怎么可以这么贪睡,明明答应了他放晴了要一起去高地的。
“我讨厌等你。你知道我是一个没有耐性的人。”
“你不要太过分。”他狠狠的叹气。
“听风,太阳这么大,我会晒黑的,”她一直不喜欢这么强烈的阳光,那样看不清他的样子。
向来锐利的眼神瞬间呆滞,他瞪着她哪张粉嫩的小嘴,怀疑刚才目睹的是种错觉。
卷翘的眼睫毛如碟扑般轻颤,终于轻轻张开。
“你总是威胁我。”她有些委屈的扁嘴,眼底有水光流动。
终于,她找到了回家的路。
千里迢迢,银河暗度,原来,他在这里。
“宝贝,你晚了一步,”他淡淡的微笑,“女儿的名字我已经起好了。”
“叫什么?”她问,有些懊恼的样子,“如果不好听,我就改掉。”
“改不了。”他深深的望着她,“叶喜欢。”
“叶喜欢,”他在她耳边柔情的呢喃,“这辈子都改不了。”
夕阳降临,天际泛红。
“我喜欢这里。”冷欢坐在露台眺望远处美得聂人的日落,忍不住概叹。
怀里的宝宝咿呀了几声,似乎是同意她的观点。
叶听风合上笔记本电脑,好笑的看着眼前较劲的一大一小。
“先生,晚饭准备好了。”管家太太走了过来。
“等等,”冷欢转过头,笑咪咪的望着他“我突然想吃你做的三明治。”
“你还惦记着?”
当时中了什么邪,居然会自毁形象的跑到厨房去给她做三明治。
“记得。”她微笑,眼里的迷蒙的怀念,“怎么会不记得,?西红柿,土司,不小心混了两丝青椒条,土司大概烤了20秒,稍微有些焦。”
关于他的一切,她从来都不会玩忘记。
他盯着她,喉咙哽住,心里有淡淡的酸楚弥漫,“还有什么要求?”
她一笑,歪着脑袋故作苦恼状:“还是要忘了叫奶酪。”
“味道还不错。”冷欢扬扬手中的三明治,“要不要试试?”
叶听风摇头,将她怀里的小家伙报了过来。
肉嘟嘟的白嫩小手在桌子上寻到了有趣的目标,把一盘蔬菜沙拉绞得乱七八糟。
正要制止她继续放肆,一把胡萝卜丝猛地凑近他的唇边,顽强的往里塞。
叶听风整个人都僵住,郁闷的别来脸。
冷欢看着脸色不佳的他,笑得幸灾乐祸,他最讨厌胡萝卜。
小手的主人依旧不依不饶,以数倍于她父母的倔强向他的嘴进攻。
叶听风黑着脸,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冷欢。”他侧脸低吼,看不惯对面女人的坏笑。
“爸爸。”奶声奶气的模糊呓语从粉嫩的小嘴里溢出,他一愣,听着这全然陌生的呼唤,瞬间心潮澎湃,完全不觉自己嘴里嚼着向来最反感的食物。
冷欢微笑,“听风。”
“恩?”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你记不记得我那次唱了一首中文歌。”
“你没有说中文名。”
“其实是有的。”
他静静的看着那张百看不厌的笑颜。
“就叫《听风》。”
他不语笑得风轻云淡。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远处,云卷云舒。
耳边,是苏格兰高地的风声。自冰河世纪以来不变的旋律,苍凉,绵远。

番外一

月朦胧,人***梭,大厅里是耀眼的灯火,彻底的笙歌,而此处只有喷泉静静的喷涌,水声潺潺。
被人轻轻踩过,地上的落叶发出破碎的声音。
“谁?”清冷的声音,划破了寂静的空气。
裴允珍抬起头,月光下的男子一身黑色,衬衫的领子松开了一扣,袖口随意地卷起来,他右手惦着一只酒杯,左手慵懒的插在西裤口袋里。
四目相对,他似乎是一怔,微微失神:“欢?”
嗓音有些沙哑,只是轻轻的一个字,却带着灵魂深处的渴望。
杯中淡金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声音轻轻晃动了一下,她呼吸一窒,却不动身色,静静的望着她。
然而只是一瞬,棕色的深眸立刻回复清冽,不带 一丝温度。
不是她,虽然真的很像,如果头发再长一些,发梢再卷一些,眼睛再迷离一点,嘴角的弧度再俏皮一点。
收回目光,他毫不留恋的转过头去。
“我叫裴允珍。”她试图阻止他的忽视。
叶听风将酒杯凑到唇边,轻轻的饮了一口,淡然的视线再度落到她身上:“原来是裴先生的掌上明珠,幸会。”
“你刚才以为我是谁?”裴允珍盯着他,诡异一笑。
她知道他为何失神,她像她,那个他终究失去的女人,像的连她自己看到她照片时都吃了一惊。
他淡淡一笑,似漫不经心的望着她:“裴小姐以为自己是谁?”
妩媚的眸里掠过一丝怒色,裴允珍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那人敢这样轻视她。他的疏离,他嘴边勾起的嘲讽,彻底的挑起她的骄傲和决心。
“我喜欢你。”她扬起下巴,势在必得的样子。
“哦?”他静静的站在那,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裴小姐错爱了,我该算是你的长辈。”
锐利的眼光扫向她,他的声音却清淡的像在谈论天气:“难道你不知道,你父亲恨不得要我的命么?”
“那是他的事情,”她挑眉一笑,“和我无关。”
视线落在他身旁的桌上,她伸手:“onblighten?”
“别动。”他格住她的手腕迅速甩开,仿佛甩掉什么讨厌的东西。
“你。”裴允珍僵站在原地瞪着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彻底惹火了她。
深刻的五官,冷硬的线条,夜色中这个男人俊美如神邸,而他的目光,却比月色更冷。
“晚上好,”娇柔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以她熟悉的韩语问候。
诧异的转过头,一把银色的手枪抵上她的额,在她眉心轻轻游移。
“蹦。”嘴上模仿出枪响,精灵般的美少女笑吟吟的看着她,似乎对她骤然一跳的反应十分满意。
“不要害怕啊,”少女坐上桌子,把抢搁在一旁,修长的腿一晃一晃,“根本没有子弹,我就是拿着玩的。”
“神经病!”裴允珍顿失冷静,失态的低咒,再看看一旁的男人,原来冷如冰霜的表情渐渐消融,正宠溺的把玩少女背后的发辫。
她一愣,随即明白的少女的身份,怒瞪了他们一眼,愤恨离去。
“真的很像妈咪啊。”叶喜欢望着裴允珍的背影,悠然轻叹。”
“只是像而已。”叶听风淡淡的开口。
叶喜欢转身夺过手里的酒杯,轻轻引一下:“到底是我爸,就连借酒消愁的酒,都是这么贵的。”
“不是说今天放假么?”叶听风促狭的看着和自己相同的棕眸,“司机去接你,学校的人说你昨天就离开了。”
“那个啊,”她悻悻的笑。
“李乔下午给我打电话,说你对她未婚妻无礼,”叶听风决定不再和这个鬼灵精绕下去,“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个无礼法?”
“我昨晚是去参加柳姨家的宴会啦。”叶喜欢望着父亲调皮的一笑,“然后我不小心撞大李乔那个未婚妻。”
“恩,不小心。”叶听风靠上椅背,听着她的说辞。
“酒杯洒了么,我就顺便拿李乔胸前的丝帕帮她擦啊。”她心虚的躲避那道锐利的视线。
“你确定你拿的是丝帕?”低沉的声音轻扬,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敲着桌面。
“嗯。”
“确定”叶听风抬眼,望着微微泛红的笑脸。
“难道,叶喜欢,我第一次发现你也会脸红。”他嘴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为什么李乔说,你早就把他的丝帕换成了女式内裤?”
番外二
公元十三世纪,苏格兰城堡遭到丹麦军队的突袭包围,这支丹麦军队在行进的途中,不小心误闯花丛,由于遭到蓝鲸花的刺扎疼痛不已而发出哀叫声,结果被苏格兰军察觉,随即起来反击,最后大获全胜,苏格兰人为了纪念这场胜利战争,而把蓝鲸花视为国花,所以蓝鲸花的花语是,老天保佑。
据说这一天出生的人,受到老天特别眷顾,不管在学业,事业或感情方面都是一帆风顺。
狗屁。
关于她的学业,从小到大,时刻有人关心她上课不会睡觉,作业完成的如何,有没有结交狐朋狗友,甚至问候她吃饭上厕所,害得她连逃课的机会都很少,而这完全怪她出色的父亲,每一位女老师见到他之后都会变得格外热心敬业。
她的爱情,呵呵,更是糟糕,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前景惨淡。
事业?她毕业的事业就是玩,自娱娱人。
胸前的蓝鲸项链,绚烂夺目,虽然自小当同学问起的时候她都说那是水晶。
当然那怎么可能只是水晶,如果送的人是华夏建设的李总裁的话。
据说她满月那天,李总裁亲手将项链送到她母亲手里,那时她的小脖子几乎承受不住那些砖石的重量。
有些讽刺,不知道他们是否清楚蓝鲸向来是为花境做贡献的,放在花坛里,只不过是布景而已。
她是蓝荆花,而她的母亲才是被簇拥的玫瑰。
就连她的名字,也在说明这一点,叶喜欢,叶听风喜爱冷欢。
她的母亲,是一个何其不幸又何其幸运的女人。
医生曾预言她的生命活不过三十岁,而她却在四十岁那年离开人世。
十几年间,她亲眼目睹向来不可一世的父亲怎样宠溺自己的妻子,宠到连生离死别都是含笑的。
她听见父亲在母亲耳边说,输了你,赢了全世界又如何?
而另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外的夜色里,当他仰头的时候,她看见月光下的俊颜,早已被泪水侵湿。
那一刻,她第一次嫉妒自己的母亲。
低头,俯身,挥杆。
完美老练的姿势一气合成,然而飞扬起来的草屑却比那小白球还高。
“叶喜欢,叶听风看着面前没精打采的女儿,“你是在锄草吗?”
“我很烦,”俏丽的小人儿干脆扔掉球杆一屁股坐在地上,“我今天没心情陪你,老爸。”
“说来听听,”叶听风挑眉,颇有兴趣的样子。
“我被人拒绝了。”这好似很严重的事情。
“什么被人拒绝?”
“求爱。”
“哦。”轻轻一叹。
“你的反应未免太冷淡。”
“预料之中,就无需大惊小怪。”更何况他早提醒过她。
“怎么办?”可爱的红唇不满的嘟起。
“如果你觉得要直接绑架去教堂,我即刻就可以吩咐下去。”
“这当然不行,”她不满地反驳,“我要他自愿。”
“那么祝你成功。”
“老爸,我一直很好奇你会同意我去追一个比我大二十多岁的老男人,”她扬起头,狐疑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我也好奇如果昔日情敌叫我爸爸的感觉是怎样的。”棕眸里掠过一丝促狭的光芒。
“也许他老了我还得照顾他。”
“华夏名下有英国数一数二的医院。”这个根本无需操心。
“我明白了。”小美人了然的吐了口气,轻声概叹。
原来,别人叫她小恶魔不是没有道理的。
邪恶本身就是种遗传。
“李乔。”嗲嗲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
李乔皱眉,说过多少次,让她不要这么直呼名字。
“为什么不说话,不开心?”叶喜欢笑,完全忽视他的冷漠。
“你知不知道每次一接到你的电话,我就感觉好像踩到了一团狗屎。”他坦白的开口。
“那你见到我又感觉如何呢?”
娇柔的声音忽然重合,李乔郁闷的看着一个俏丽的身影闪到对面。
“hello。”叶喜欢向他招手,熟练的将他的咖啡杯拿过来喝了一口。
阴魂不散。
他冷然的瞪住她。
“又来做什么?”他的视线转回眼前的电脑屏幕,淡淡问道。
“革命尚未成功。”她的脑袋凑了过来,好奇的看他忙碌的内容,硬是把屏幕遮住了大半。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他干脆合上电脑,推到一边。
“谁不知道你口味丰富,环肥燕瘦,来者不拒。”她不屑于她的说辞,全人类都清楚华夏李总自成年气就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
叶听风是除了冷欢之外对任何女人都没有兴趣。
而他李乔,则是对任何女人都有兴趣,却只把冷欢放在心上。
“我想要你。”她再一次强调。
他望着她,沉默不语。
对于一个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天之骄女说,恐怕真的不知拒绝为何物。
我想要你。
说的就像她想要一件漂亮衣服或者一辆名贵跑车一样。
他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来宠爱,她父亲能给的,他也给,他父亲没给的,他也给。
她还想怎么样?
偏偏还不知足,硬是把主意打到他身上。
小孩子的游戏。
他不想,也没功夫陪她玩。
“叶喜欢,我受够你了。”他微微一笑,漂亮的凤眸却不带一丝温度。
作为长辈,他应该让她知受点教训,然后知道成长。
“你知不知道,你轻而易举的想要,其实是别人的负担?”
甜美的笑容顿时在精致的小脸上凝结,她有些怔楞,诧异于他异乎寻常的严厉。
“若不是因为你母亲,我都懒得看你一眼。”
阳光灿烂的午后,依旧低醇宠溺的嗓音,慵懒轻声的一句,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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